难过忽然袭上虞生微的心头。
千丝万缕的感情, 在这寂静的夜里, 根根浮现,在他的血肉里交织成网,束缚着心脏, 勒得他险些喘不过气。
大抵人就是这样,没有人爱的时候什么也不在意,坚强得让人害怕;可一旦有人爱了,又变得什么都在意,脆弱得也让人害怕。
以渐哥说的没错。
我有什么不满, 有什么顾虑, 都可以开口问他。
他都会告诉我的。
但虞生微的嘴唇, 就像是被胶牢牢黏合了, 怎么也张不开。
细丝放开了他的心脏, 可恐惧又化成了潮水, 一下下地冲刷着他的理智。
他如此害怕。
薄以渐越温言细语, 他就越害怕。
他害怕薄以渐说出自己对初恋的脉脉深情, 他害怕得知自己比不上初恋在薄以渐心中的位置,他害怕薄以渐心中有更重要、更重要的任何东西。
归根到底, 他真正害怕的不是薄以渐的十年女友。
他害怕的是自己和薄以渐的距离,是过去那个呆在角落, 阴郁的,可怜的, 被人拾起, 又被人丢下, 踮起脚尖伸长了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可是依旧距离他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的孩子。
孩子想要独占太阳。
而太阳均匀地普照他和他的同伴。
太阳是他的唯一。
他只是太阳的之一。
然后,太阳离开了。
如水的灯光之下,薄以渐发现虞生微的眼皮猛地抖了一下。
他以为会看见对方的泪水,但并没有,那纤薄柔软的眼睑连颤了两下之后,又扬起来了,对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仅仅注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沉默之下,依稀藏着山岳一样重的东西。
薄以渐碰触到了这份沉重,他的心也跟着倏然一落,但他的手没有跟着落下,他的手抬起来了,放在虞生微的肩膀上。
他的声音打破了肆无忌惮的沉默:
“不能告诉我吗?”
没有回答。
“为什么?”
还是没有回答。
“是因为我还没有资格知道你心中的秘密吗?”
虞生微终于出了声,声音有些破碎和凌乱:“不是,不是这样,以渐哥——”
薄以渐:“那是什么?”
虞生微:“我……”
薄以渐耐心等了一会,没有后续,他说:“小虞,这段感情是由你主动开启的,我在和你的相处之中发现了你的优点,我接受了你,不止身体,还有心。但是我现在发现,一直在主动的你其实并没有将心完全对我敞开,你始终保留着一块地方,将我割据在外。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薄以渐没有生气,没有发怒,甚至没有紧迫追问。
但那一句句平静的话却比任何含怒的质问都来得有效,它们轻而易举地将虞生微迫入死角。
虞生微无法再逃。
他的嘴巴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害怕。”
薄以渐:“害怕什么?”
虞生微:“害怕以渐哥有更在乎的人……害怕我不是以你心中的第一,不是你心中的唯一。”
薄以渐有点儿懵。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昨天才和虞生微说过爱情是唯一的。
为什么今天虞生微就觉得自己不是他的第一和唯一?
他觉得自己需要和虞生微沟通的事情太多了。
他理了理想法:“你说的第一和唯一,是指爱情上的?还是包括其他所有感情,包括我爸爸在内的?”
虞生微也懵了:“以渐哥,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当然是指爱情上的,仅指爱情。”
薄以渐言简意赅:“那你就是我的第一,你就是我的唯一。”
虞生微脱口而出:“可你的初恋女友——”
薄以渐:“什么?”
话都已经出了口,再掩饰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懊恼遍布了虞生微的身体,虞生微说:“你的初恋女友……你说你无法忘记她……”
我的初恋女友?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了个初恋女友?
等等……
天。
我对媒体塑造的十年暗恋矢志不渝的深情人设!
薄以渐当场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给自己挖了个深坑的居然是自己!
这都是什么个事……
薄以渐赶紧解释,但在他说话之前,虞生微又开口了。
对方握紧了拳头,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情那样道歉:“以渐哥,对不起,我不应该过分……”他结巴了下,“过分干涉你的人际……你的交往……那个、那个只是你心中的一个象征……那只是过去……我不应该问……没资格问……”
原本都要开口说话的薄以渐这时又闭嘴了。
看着这样的虞生微,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之间的问题,远不只存在于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误会上。
他短短沉吟,接着问:“为什么道歉?”
虞生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