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命注定的有缘无分。
学生们起哄够了便见好就收,生怕闹得过分将这位陆家公子惹毛,不过有关陆修的传说有很多,他的真本事究竟如何,是不是像传闻那般神乎其神,很多人心里还是画个问号的,因此越发期待今天这节课,想知道陆校医会给他们讲授什么样的阵法。
等礼堂重新安静下来,陆修询问现在大家都学习过什么阵法,然后道:“既然几大基本入门阵法大家已经掌握,那么今天便来学习幻影阵吧。”
陆修话一出口,一些从普通人世界来的学生倒没什么,但大部分阵法师家庭出身的学生却都愣住,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幻影阵?!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高阶阵法啊!
陆修倒是很有耐心,任凭学生们议论,等下面的窃窃私语声彻底平息,才道:“我知道你们会觉得现在学习这个阵法为时尚早,放心,今天不是让你们完整掌握这个阵法。”
这话听着更让人匪夷所思了,素来阵法只有学会和没学会之分,有效和无效之分,还头一次听说,完整掌握还是不完整掌握。
“我问你们,幻影阵是什么样的阵法?”陆修站在讲台上,负手而立,严肃的样子不容置疑,清冷目光给人严厉的感觉。他这副模样方果最熟悉了,即便是现在,只要看到陆修这板起脸的严肃表情,她都会犯怂,简直比方奶奶的鞋底子还有威慑力。
有人立刻举手回答:“幻影阵就是以阵法具现幻境。”
陆修点头,“不错,幻影阵的精髓在于制造幻境,能够在必要时迷惑敌人,但是目前对你们来说,制造完全虚构的幻境比较困难,所以我只要求你们今天掌握真实的幻境。”
真实的幻境?那是什么?
有脑筋灵活的人反应比较,“啊,我知道了,是记忆!”
有人点破,其他人也跟着明白过来,纷纷看向陆修求证。
陆修:“很好。其实更准确地说,真实的幻境便是重现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因为是真实场景,比完全虚构的幻境更容易具现。而在所有真实发生的事件,具现亲身经历过的场景,要比具现未曾经历过的场景更容易。所以今天我对你们的要求,就是具现出自己的一个记忆场景。”
方果听到这里,不由想到了那晚齐峰鸣给自己看他的记忆,应该就是用了这种幻影阵。
接下来陆修便开始讲解幻影阵的施展方法,从阵符的画法,到引导五行之气的比例和步骤,他讲解得很仔细,一些事先看过幻影阵相关资料的学生发现,陆修所说的方法,和上总会有细微的不同,显然是经过他自己摸索后的改良方法。
这可是南光首席传授的阵法技巧啊,学生们听得更加聚精会神。然而理论终究是理论,总要付诸实践,等到真正动手的时候,这些一年级新生彻底被打击到了,甚至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们真的是阵法师嘛?!
为什么按照陆修的讲解画了阵符引了五行之气,却看不到半点反应?这让他们看上去,就好像一群对着空气胡乱比划的疯子。
“幻影阵虽然攻击性不强,但在关键时刻能够保命。”眼看着有些人想要破罐子破摔,直接放弃时,陆修凉凉地来了这么一句。
的确,这句话特别适用于他们这些新手。想想看,一旦身处险境被什么人追杀,若是能够具现出合适的幻境,即便不能实现反击,也有很大机会让自己脱困。如今世道不太平,叛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打到南光书院,他们这些学生有一个算一个,到时候可能都会赶鸭子上架地被拖去前线,要是半点生存手段都没有,岂不是白白去送人头?
于是大家重新打起精神,再次对着空气比划起来。
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礼堂内的温度忽然冷下来,寒风呼啸,漫天飞雪很模糊了礼堂内的景象,空间开始拉伸扭曲,变得无限阔远,随着轰隆声,四周有雪山拔地而起,绵延看不到尽头。
“我的天呀这是谁,谁具现出了幻境!”有人惊呼。
关冲第一反应是去看陈追游,因为他知道陈追游最擅长控制冰雪,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是冰天雪地的场景,那肯定是陈追游具现出来的啊!然而当他在人群找到陈追游,却发现他并没有施展阵法,而是和其他人一样,面露错愕。
陈追游只是怔愣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若有所觉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人群的方果正闭着眼睛,戴着阵戒的手高高抬起,面前悬空处有一个繁复的阵法符正在发出幽光。
“你们看,是方果!”
“我的天啊,那些雪山还在不停地拔高!地面也开始有积雪了!她具现的这个幻境到底有多大!”
“不行了,太冷了。”有一些不耐冻的学生已经要忍受不了,纷纷施展取暖的阵法抵御这幻境的严寒。
“这怎么可能呢,我爸妈都是书院的调查员,就算是他们,也无法做到让这么多人同时陷入他们的幻境呀!我们这里一百多个人,现在几乎都被方果的幻境收纳进去了!”
面对学生们的议论,方果却仿佛恍然未知,她紧紧闭着眼睛,眉宇微蹙,身体开始颤抖,似乎十分痛苦。
“不好,她根本控制不了这么大的幻境!似乎要承受不住了!”有人察觉出方果神色不对,冲着讲台那边大喊:“老师!陆老师!”
陆修早就发现了方果的异常,在学生们惊慌呼喊时,已经步冲到方果身边。
“都远离她!想办法摆脱她的幻境控制!”
陆修手上飞结阵,驱散围在方果身边的学生,他想去抓方果那只结阵的手,顺势化解她的幻影阵,谁知,就在他的手触碰到方果手的那一瞬,炸裂一般的疼痛忽然席卷他的大脑!无数似曾相识的陌生画面,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让他眼前一黑,彻底坠入空茫冰寒的雪山群……
……
风雪肆虐,凛冽的空气每呼吸一口,都好像能化成冰刃,气管和肺被刮得生疼。
男孩一个人在风雪行走,他的步子不大,对成年人来说几乎及膝的积雪,对他来说却能没到大腿。然而他不紧不慢地在雪地里穿行,丝毫不显焦躁恐慌,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显然心情很好。
终于,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一团小小的东西,几乎被积雪完全掩埋,如果不是还在微微颤动着,会让人以为那只是个落满了雪的石块。
男孩的目光落在“石块”上,那双属于孩童的眼睛,不见孩童的天真,反而如看不见底的两汪深潭,波澜不惊得有些瘆人。
呵,找到了……
男孩用阵法具现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殷红的血滴落在白雪,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而男孩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石块”动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向男孩望过来,带着最原始的兽性,流露出渴望与贪婪。
男孩将受伤的手伸出去,轻声对那“石块”说:“想要活下去吗?那就……吃了我吧。”
粉嫩而柔软的舌尖探过来,将男孩手上的血迹舔舐殆尽。
男孩满意地笑了,轻轻用那被舔干净血迹的手,碰了碰那小东西的鼻尖。
而就在这一刻,男孩脚下浮现出复杂到近乎华丽的阵法符,发出夺目的光芒,将男孩和那“石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