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才重新自言自语,以后可以拜托他们做一只灰狐狸送给顾渊。
然后叫小郁荼吗?
顾渊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他是真没想到一个人在长留阁等他回来的郁荼能这么软。
魔宫七殿下的气势呢?
都给他这条狐狸吃完了是吗?
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美好,顾渊也有些松懈,直到郁荼突然在某一处顿住。
他原本站在窗台前,眼底映出的是长留峰上被冰雪覆盖的树林,而今却突然换成一片血红。
万魔界亘古不变的黑灰色天空下,尸山血海。
我在看什么?
我看到的是什么?
郁荼全身一震,转身去扶身边的事物,一不小心将一支花瓶碰到了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脆响。
但他都看不见。
他现在的视野,是和郁明世共享的。
郁荼手中还抱着毛茸茸的垂耳兔,摸索着将自己靠在墙边,尽量减少移动。
他已经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却没有任何应对措施。
郁荼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顾渊知道。
就像是之前那条半蛇,郁明世这是在共享郁荼的视线。
恶心透了。
郁明世制作出来的所有半蛇都来自九婴,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个体,就像是九婴的九个头互相分享五感乃至思维,被改造出来的半蛇也具有同样特性。
更可怕的是,处于上一阶层的理应有能力控制下一阶层的行为举止。
在三清门后山的秘境中,郁光风就能控制幼蛇的行为。
在鬼界,郁明世同样能控制那条半蛇对顾渊下手。
而到了这里,郁荼就是在和郁明世争夺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怎么会这样?
顾渊半跪在郁荼身边,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能抱着兔子在阁中行走的郁荼咬牙趴俯在地上,从腰部开始,那条已经消失很久的黑色蛇尾重新替代了人族的双腿。
郁荼可能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快通过共享郁明世的思维,他明白了一切。
万魔界内,魔宫已经零零散散地倒塌了大半,无数死不瞑目的尸体仰躺在地上,很多尸骨不全,毕竟战斗的一方中,有九婴这种庞然大物。
目光缓缓下移,即使魔尊已经是大乘的修为,但只剩下五个头的九婴也接近渡劫。就算郁明世已经鼓动整个魔宫剩下的妖修魔修和他一起对抗,还是受了极重极重的伤。
他的下半身已经被碾碎了。
这样的伤势,按说大乘期修士只要修养个三年五载就能养回来。但对于郁明世来说,已经没有机会了。
九婴大概也知道自己一旦离开万魔界就是被天道诛灭的下场,半分都没有留手。
上古妖兽暴戾的威压下,不仅是双腿,同样破碎的还有郁明世的丹田。
【你将吾的皮扒下裹在身上】九婴嘿嘿地笑着,身边落着两颗血肉模糊的庞大蛇头,【如今,吾就要将你彻底撕碎】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谁比谁更狼狈一点。
但两者之间的斗争,却牵连到了郁荼。
他身体里的九婴血脉前所未有的狂躁,九婴将死,他要带着郁明世乃至整个万魔界一起陪葬,所有能用上的妖力全都开始燃烧。
郁荼五指扣在长留阁冰冷的地面上,滚烫的鲜血连着眼泪一起落下来。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
那个时候,无论是顾渊还是郁荼都不知道九婴血脉到底能做什么。
没关系的,郁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终究是一个人族,只要能用肉身硬抗住血脉的燃烧,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郁荼强行让体内的魔气和九婴血脉对抗,一点一点地消磨它们的锐利,连带着他才生长出的蛇尾也在一片一片崩裂。
雪白的法袍已经不成样子了,顾渊即使知道自己的触碰不会对郁荼产生什么影响,手指还是颤抖地停在郁荼背后上方一点的位置不敢落下。
隔着数十年的时间,他居然和那时的郁荼对上的目光。
绝望、无助、不甘,顾渊从郁荼眼底看见了无数翻滚的情绪。
顾渊郁荼轻声叫了一声。
他眼前已经是一片血红了,眼白部分完全被破裂的血管染红,也分不清其中的液体是眼泪还是血液。
这些顾渊之前一点都不知道。
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宗门里的,顾渊僵直地跪在郁荼身边,那条从来都柔韧灵活的大尾巴无力地蜷缩在地面上,几乎全部泡在血泊里。
这就是他离开后发生的一切。
好疼郁荼敛眸无意识地□□。
万魔界,郁明世已经被九婴撞到了半空,说来可笑,两个拿出去皆能震慑一方的修士,现在居然要靠着肉搏。
九婴拖着残破的两条头颅扬起身,朝郁明世张开血盆大口。
如果没有意外,一切都会在此刻之后停止。
郁荼猛地颤抖了一下。
郁明世拼劲最后的力气,让自己爬到了九婴的两颗眼睛中间,直对着脑髓的地方。那里已经在刚才被捅穿出一条裂隙。
他的手指也断了几根,但剩下的足够他扳开两片骨骼,大口吸吮九婴头骨里金色的脑髓。
同一时间,顾渊瞳孔骤缩。
郁荼身上的伤口在这一刻停止扩大,虽然还在流血,但这代表了九婴的存活。
郁明世制造出的那么多半蛇,在这一场战斗中死得只剩那么几条了。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一瘸一拐的郁光风才掀开废墟,小心翼翼地朝外面看了一眼。
他全身也在痛,但因为接受血脉的时间不如郁荼早,所以伤势反而要轻微一点。
父,父亲郁光风叫道。
声音都在抖。
毕竟郁明世一口一口撕扯脑髓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人
许久之后,郁明世才停下来,他喘了口气,然后开始笑。
一声比一声嚣张愉快,在万魔界黑沉的天空下回荡。
郁光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站在一旁跟着干笑。
突然,他抬起手抓起面前的石头扔了出去。
郁光风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刚才在做什么?
他还没站起来,只能艰难地仰头去看郁明世,却见这人似乎更愉快了。
只剩下上半身的魔修躺在庞大的蛇头上,盯着他的目光深沉阴鸷。
一个两个他不知道在数什么,三个
十二个
二十六个
怎么都是些废物?
郁明世咒骂一声。
他在感应剩下的半蛇。
突然,他感受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而在长留阁内,郁荼近乎绝望地啜泣了一声,意识涣散下,他用仅剩的力气攥住一边的垂耳兔。
咔一声,傀儡兔子身上被捏出了一条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