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极深,以至于两人此刻停下就只能听见对方的喘息声。顾渊突然明白了郁荼的恐惧来源于什么地方。
现在的郁荼太弱了。
弱得不正常。
在平原上时,那头妖兽接近元婴巅峰,而郁荼杀它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魔女口中的七殿下,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如果他手下的亡魂都只是练气筑基的修为,怎么可能会让驻守魔宫的双生魔都恐惧?那可是修为堪比化神修士的上古血脉。
也就是说,平日的郁荼可以轻易虐杀同级修士,爆发时连化神中阶的都得退让。
天剑阁的路子向来一剑破万法,顾渊更是阵法剑法双精,在越级打怪这方面已是其中佼佼者。
但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什么地方,而现在和郁荼的这场对战他应对得太轻松了。
顾渊甚至都没有拿出一半的实力,就已经能和郁荼占个五五开了。
想到外面的重重禁制,顾渊突然有了个猜测。
会不会是这人练功出了什么岔子,在固定的时间会虚弱下去。郁荼自己清楚,所以特意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安全屋。
这种事情在魔修里极为常见,更何况他现在身处魔宫,夺舍采补炼体尸魁这些诡术人人都会一点,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元婴修士,简直就是块扔进了狼群的肥肉。
但如果真是这样,就有得谈
顾渊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尖对地,是个随时可以动手又放松的姿势。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为今之计只有稳住郁荼和杀死他两条路可走。顾渊暂定第一条,毕竟郁荼只是
殿下,咱们谈谈?
他这边话音刚落,炼魂已然冲向顾渊面门。郁荼用行动表示拒绝。
你们魔修是一个个都有沟通障碍吗?顾渊笑了下,在实力上占据优势之后,他也放松了些。
以剑为支撑的刹那,腾空而起,抬手斩向炼魂锁。剑尖在地上划出深深一道,磅礴的剑气被炼魂锁撞开,散在石壁中,到处都是扑簌簌落下的粉尘。
和法修打斗时的绚烂景象不同,两人皆是杀器,一时间,不大的洞穴里,铮铮剑鸣寒光流转。
顾渊缓缓蹙起眉,他怎么感觉这个魔修似乎神志不清?
郁荼的招式几近狂乱,最后几乎是以身体本能在做抵抗。
顾渊后撤数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细细打量他
这人是神志出了问题吧。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他轻轻是松了口气。
无论是当初的顾渊还是现在回顾记忆的顾渊都松了口气。
灰狐狸摇了摇尾巴,神志尽失意味着郁荼在清醒后根本不会记得他其实是个剑修。
可以留他一命。
他身上还穿着鸢如藕色的罗裙,此时从前襟到下摆都被溅上了红梅般的血迹,来源于此时半跪在他面前的魔修。
其实顾渊在发觉郁荼没那么强以后就留了手,但这位动手时的路子简直可以概括成以命换命。
你真的凶死了。狐女娇娇弱弱的抱怨,而洞穴中除他之外的第二个生物却根本不会给回应。
炼魂从在地上咯咯地想着,和它的主人一样,伺机进攻。某一刻,已经靠近顾渊的尾端闪电般凌空而起,眼看就要绞上他的脖颈。
四方顾渊抬手。
整个洞穴中,错落杂乱的剑痕同一时刻发出微光。
以他为中心,覆盖的这一小片空间内时间几乎停滞。郁荼瞳孔微缩,炼魂停在半空,却再难寸进。
锁神。
请白虎。顾渊张开五指,陡然下压。虚空中,一头由符文凝结的半透明白虎显出身形,在下落的瞬间,将前爪重重压在郁荼后背。
那一瞬间,顾渊就放下了心。刚才每一次进攻,他都将灵力灌入剑诀,生怕郁荼察觉自己的准备。这个阵法什么都好就是前摇太长,差点栽在这。
阵中的魔修不可置信地被压向前,紧接着一点一点弯下膝盖。
唔!郁荼勉力仰头,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不愿意彻底趴下去。
即使他不了解这个阵法,也清楚,只要他接触到地面上的阵法本身就会被彻底束缚,再无反抗的机会。
顾渊喘了口气:躺着吧,反正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郁荼还在挣扎,但即使是已至元婴,面对顾渊自己琢磨出来的四方锁神阵也太勉强了些。毕竟这个阵法就如同它的名字,镇压神灵。阵中不看谁修为更高,只评判谁对天道法则的利用更为透彻。
顾渊就像是一个开着坦克的小孩,任由对面是杀手还是特种兵,他只需要开一炮,一切就结束了。
不
郁荼嗓音嘶哑,像是发声的那片已经干涩到出血了一样。他十指抠在地上,全凭肉|体强度在石壁上抠出十条指痕。
他就这么,硬生生将自己撑起来了一点。
白虎前爪微微向上了一点,郁荼看着顾渊,眼底满是凶戾,虽然狼狈,但带着不容轻视的不屈。
顾渊垂眸,接着,手心向下狠狠一压。郁荼的身体撞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死死盯着顾渊,像是最后的挣扎。
你他妈下手轻点啊!顾渊自己现在回看这一幕,简直要心疼死了。四方锁神阵可以请四方神兽,白虎监兵,下手是最重的。
顾渊知道自己当时是为了万无一失,但就恨不得赶紧把人从冰冷的地上抱进怀里好好安抚。
气死了气死了。
怎么这么狗。
顾渊你当时是给郁荼下了什么咒才能把人骗到手的吧。
顾渊手指微微收紧,收剑入鞘。
这阵法还是第一次用在元婴尊者身上。他说着,走到郁荼面前蹲下,多谢七殿下替我试招了。
郁荼眼底空空荡荡,顾渊盯着看了一会,没忍住伸手在人脸上戳了一下。
如果倒在这里的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顾渊都不会有现在这种负罪感。但颜狗的世界就是这样,即便分得清楚利弊,也会为大美人心折啊。
郁荼侧脸露在外面,浸着冷汗和血液,原本竖起来的青丝也被剑气割得散乱下来,一缕贴在脸上,衬得皮肤愈发雪白。
也许是下意识知道自己在被制住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在顾渊靠近时,他就垂下了眼皮。带着薄红,遮出一片阴影。
整个人,惊心动魄。
怎么感觉我欺负你似的。顾渊无奈,有些心虚地帮人理了下头发。
他手指刚刚碰到郁荼,这人都抖了一下。若不是有阵法在,都能退到角落里缩着。
顾渊当然不能理解郁荼的心情,他出生天剑阁,同门弟子之间相互斗法叫指点,大家都是点到为止,关系好的还能相互喂招。
就算是在试炼中遇上外门散修,也鲜少有人下死手。
修仙者慎杀戮,为了一场比试或者一棵药草给自己添上心魔劫是万万不划算的事情。
但魔修则截然不同。
越是修魔越是暴戾冷漠残忍善妒,如果顾渊见过魔修宗门之间的大比,就会明白什么叫做举世皆敌。同门师兄弟只要上台就是以命相搏,经常几天下来血染擂台,蚊蝇不散。
更底层的魔修聚集地甚至有生食血肉的。
这些顾渊都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能接触到的魔修还只是经常和天剑阁打交道的那些。他们的功法已经改良过了,像是合欢宗,御兽门这些,只是形式放浪些,本质还是人修。
而魔宫的这些,很多已经是半魔了。
郁荼生长于这里,甚至见过妖魔族的下属为了疗伤,直接在长廊上虐杀自己的同族。他永远记得那头魔狼=满嘴鲜血望向自己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个摆在盘子里的小点心。
即使他是魔君的儿子,也会有无数觊觎他的恶心眼神每时每刻围在身边,只等着他落单时将算计好的想法付诸实践。
所以,在被制住的一瞬间,郁荼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