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娘收留孙公子,身为你弟妹的夫子,我有意见。”对孙容这半路杀出来的小子,不用管什么会员制就能登堂入室的留宿、吃饭,还有赵家大小三口陪他用餐,这种待遇未免太好,他只觉甚不公平!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知他的来历?你们之间并无瓜葛,同住同吃总是不妥,孙公子若是无地方可去,我那里还有空房间。”说到后来,他严峻的目光已放在脸色青红不一的孙容身上。
“谢谢贺先生,但我只是暂时收留孙公子,是我揽下的责任,怎能改由先生承担?何况,孙公子是个好人。”赵莎华言语坚定。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贺仲岳知道她是外柔内刚之人,也太过善良,“你从哪里看出来他是好人?”
她被问得语塞,可兹事体大,她总不能直言她认识孙容的时间比他更长。
“贺先生可是质疑我的人格?”孙容挺直腰杆,眼中可见怒火。
“赵姑娘一家三口皆是妇孺,俗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是外人不假,我当你的面质疑,总好过在你背后说些是非,更何况,我还愿意提供住所。”
尽管贺仲岳眼神坦荡,孙容仍感不悦,“是孙某不识好人心,不过,赵姑娘一家无男丁,我住这里也可以保护他们,何况借住此处,已得到赵姑娘的允许。”弦外之音是主人家都答应了,他这个邻居就不必管太宽了。
贺仲岳蹙眉看向赵莎华,她连忙点头,证明他的话是真的。
“好,这段日子,精致菜色我也吃腻了,明日起,我也过来一起用餐。”他直言宣布,带着不容辩驳的语气。
赵莎华一愣,想也没想的就道:“不妥,这些都是较粗俗的家常菜,先生吃不惯的。”尤其他那刁钻的嘴,别人不知,光准备他的三餐她可是费心又费力啊!
他挑眉,“不妥?这个来历不明,与你毫无瓜葛之人,都能与你同桌同吃,难道贺某比他还不如?”身为龙凤胎的夫子,他都未曾要求特别待遇,她竟拒绝?
她急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家伙什么意思?怕他对赵莎华会做什么坏事?人品再度被质疑,孙容难掩怒气,“说到底,贺先生就是信不过我!”
没想到贺仲岳竟坦承,“我是,所以,你更该高兴我愿意给你机会证明我错了,我与你一起同食,藉由日日相处,便知你值不值得信,不是吗?”
孙容一噎,再次无法辩驳,但心情真的很糟,这男人实在能言善辩!
“呃……我们的日常吃食,莎华是真的怕贺先生吃不惯。”赵莎华头疼了。
“我不担心,山珍海味吃久了,清粥小菜,另有一番风味。”
他怎么那么坚持?莫名的,她心中产生一种气堵的感觉,“贺先生——”
“赵姑娘若再推辞,便是觉得在下的身分远远不及白吃白住的孙公子,既然如此,歆亚及京亚的课便上到今日。”贺仲岳的语气转硬,隐隐有发怒的前兆,“左右我也听说,孙公子也会检查你弟妹的功课,想来,为你的弟妹启蒙的才识亦是绰绰有余。”
意思是她若不应,他便不教?她倏地瞪大了眼,这、这怎能混为一谈?何况弟妹相当喜欢他,若不教,他们有多失望?
偏偏孙容还唯恐天下不乱,下颚一抬,“教两个稚儿有何难?教就教!”
“别说了。”赵莎华满心纠结,答应与不答应都两难,可一想到日后贺仲岳这么尊贵的人要与他们同坐厨房一角用餐,那多别扭,但能怎么办呢?
尽管心中也有怒火喷发,但她逼自己要保持和颜悦色,只是,很难,从离开那段难堪的婚姻后,她有多久没有被人半逼着答应做事?
或许是带着不平的闷火,她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道:“贺先生真要与我们一起同吃是没什么,但一日三餐,总不能全是家常菜,一些私房料理都得端上桌,这我不是亏了吗?算算,每天可得加收十两银才划算。”贵了吧?不愿意了吧,那最好……
“我应了。”
“什、什么……”
她还没回过神来,贺仲岳已向她颔首微笑,步履从容的离去,吕勇也随即跟上。
她呆了呆,一回神,急着脱下围裙要去追人,孙容却拉住她。
“做什么?”
赵莎华急道:“每天加十两银,不是抢人吗?他还是京亚跟歆亚的先生呢。”
孙容却觉得没啥关系,银两也不是白拿的,买卖双方心甘情愿就好,何况他饿了,会揪住她,就是不让她去把这上门的财富推出去。
赵莎华还想说话,毛婆婆就带着赵京亚跟赵歆亚走进来,两个小娃儿眼里有着满满的好奇,“贺先生回去了?”
“嗯,吃饱了吧?你们先回房小憩,醒来后就做功课,知道吗?”
赵京亚跟赵歆亚虽然很好奇,但他们是乖孩子,点点头便回自己的房间。
赵莎华让孙容先去用餐,接着又做了几份餐点,等食堂进入午休阶段,她总算能跟毛小凯坐下吃顿饭,接着又与毛婆婆整理厨房。整理好后,毛婆婆祖孙先回家休息,待备晚膳前一个时辰再来上工。
孙容见祖孙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正想跟赵莎华谈谈那怎么看都不顺眼的贺仲岳,但看她面露疲惫又觉不忍心,“你也去小睡一下吧。”
赵莎华也觉得自己该让脑袋休息一下,正要回房小憩,食堂却响起敲门声。
赵莎华跟孙容对视一眼,孙容直接去开门,原来是罗英。
孙容来食堂也好多天了,自是见过罗英或吕勇多次来为贺仲岳拿食盒。
“赵姑娘,打扰了。”罗英将手上一式两份的契约书放在桌上,再道:“这是预缴一年份的银票,这是契约,我家主子都签名了,一式两份,还请姑娘看过内容后签名。”
这份契约上明明白白写着,只要贺仲岳一日能缴上十两银,赵莎华都得无条件供应一日三餐,食材不拘,但必须由她亲手烹煮。
赵莎华看了有些手足无措,拿起契约就要塞到罗英手上,“这约不用签,而且这金额……我只是开玩笑的。”
罗英表情瞬间变得为难,“可是我家主子说了,若赵姑娘不签,姑娘的弟妹也不必去学堂了。”
赵莎华难以置信,怎么能这么较真呢?亏他还是个先生。
孙容却拉着她的手腕退后两步,靠近她耳畔道:“这种钱干么不赚?那个贺先生一看就是钱多多。”他放开她,快步走到柜台拿了砚台及毛笔走回来,将沾了墨的毛笔塞到她手里,“签。”
“收费不合理,不行。”她摇头,她开食堂赚的每分钱都要心安理得啊。
“可是若咱们要去京城查案,样样都要用钱来打点啊。”他又在她耳畔轻声说,眼眸里都是忧心。
赵莎华迟疑了,孙容用力点点头,她握着毛笔,再看向站在一旁等候的罗英,接着深吸一口气,“好吧,我签,只是,若哪一天贺先生手头不方便也不打紧,我一样会供餐,这一席话还请罗先生帮我转述。”
“我家主子说,一切都照契约走,白纸黑字不得反悔,请姑娘签上自己的名字便是。”他再次强调。
赵莎华真心觉得过意不去,但想想贺仲岳自己愿意当冤大头,她也没什么好内疚的,毕竟日后每一餐,都有他这尊大佛一起用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消化不良?再者,十两银啊,她不能怠慢,肯定得多费些心思。
赵莎华头昏脑胀,但还是提笔签了约,自己留底一份。
罗英松了口气,向她拱手称谢后拿了一份契约离去。
一回到惜园,他直接前往书房。
贺仲岳坐在黑檀木书桌前,一手白棋、一手黑棋,自己跟自己下棋。
“爷。”他先行礼,再上前将手上那份契约放到桌上,一边将赵莎华签约前后的言行举止,包括孙容二度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一事说了,他会读唇语,耳力也好,自然将孙容的话听得明白。
“查案?”贺仲岳落子的手一停。
“是,依属下看,赵姑娘与孙公子怎么看都不似初识的人。”
贺仲岳抬手示意他退出去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热烫的香茗,再凝视着桌上那张契约,看着她签的字,人如其字秀美端正,不过,她跟孙容的亲密的确很可疑。
也好,日后共食见面的机会便多了,他也能替赵莎华把把关,毕竟一个女人带着两个稚儿过日子甚是不易,若孙容有心算计她,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若是赵莎华身心受创,无心经营食堂,自己不得温饱,不就是最大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