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跟着那男人走了,晁枢引脸更臭了,几个大步跟在她身侧,不死心地启口,“郡主,皇上之命,我不敢违抗,还是请郡主先与我谈谈。”
尹挚停下脚步,那韦守跟着望去,抢在她之前开口,道:“大人,不管怎样,阿挚与她母亲已有三年不曾见面,饶是天大的事,也该等她们母女俩见过面后再谈,再者阿挚的气色不太好,想必是舟车劳顿所致,皇上再急,肯定也会要她先稍作歇息,是不?”
几句话堵得晁枢引哑口无言,毕竟尹挚的气色确实不太好。
最终,他只能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作揖,道:“郡主,我明日再登门拜访。”
尹挚睨了他一眼,不给他一个确切的答覆,迳自上了马车。
“阿挚。”马车里的贺氏一见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娘的心肝宝贝,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尹挚赖在娘的怀里,闻着熟悉的馨香,软声撒娇着,“娘要是真想我,当初就不该远嫁江南。”
贺氏一怔,轻抚着她的颊。“说到底是娘对不起你。”
虽说南梁民风开放,寡妇改嫁倒也寻常,可是世家女甚少如此,不管夫家还是娘家都觉脸上无光,甚至也会影响儿女的婚缘。
尹挚在她怀里笑得贼贼的,一会才抬眼笑道:“娘,逗你的,做啥这般认真?要是那叔能够将生意移往京里就好了,要不……干脆我就赖在这里,让娘养我。”
贺氏笑着,轻弹着她细腻如脂的颊,不舍的再抱了抱她。
她何其有幸,竟能得女儿这般支持,偏她就是这般狠心,硬是把她丢在京里,义无反顾地改嫁。
“娘,咱们人活一世能得一心人,可是千金难换,娘和那叔之间的缘分是注定好的,只要娘过得舒心就好,咱们何必去管别人的嘴?他们就算说到口吐白沫,我也当猴戏看,开心了就打赏,不开心就打脸。”尹挚霸气地道。
她的霸气并不是因为皇上的看重和照拂,而是她性子本就如此,完全承袭了她那个将军爹,在京城里敢招惹她的贵女还真的没有。
当初她娘亲改嫁,还是她在后头推了一把呢,只因那叔实在太痴心,从年少时就等着娘,当年外祖家因为欠了尹家恩情,娘不得不嫁给爹,硬是断了和那叔之间的情分。
那年皇上起义,她爹在战乱中为国捐躯,而那叔等到母亲守孝三年后才登门,胆子是大了点,但她欣赏,和一些在背后偷鸡摸狗的男人相比,那叔光明磊落多了,而且他一生未娶,无通房侍妾,如此就足以让她甘愿把娘交给他。
她与母亲的作为在世俗看来太过惊世骇俗,但这是她们的人生,旁人凭什么置喙?尤其是晁枢引那个混蛋。
“想到谁了,怎么眉头都皱起了?”贺氏温柔地轻抚着她的眉心,仔细打量女儿,发现和上一回相比,她瘦了,就连笑容里都藏着愁绪。
“没有。”
“长大了,心底有事都不肯跟我说了?”她笑问着,见她还是不肯说,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方才我好像瞧见晁家那位哥儿了。”
“别提那个混蛋。”尹挚呿了声。
贺氏不由低声笑着,见女儿抿起嘴的不满样,她才勉强收了笑意。“都这么久了,他的记忆还是没恢复?”
这三年来,她们母女俩虽未见上面,但是每月鱼雁往返,自然知道彼此近况。
尹挚抿抿唇道:“他每每只要回想,脑袋就会痛得教他想撞墙,御医说既然如此就别勉强,否则对身子无益之外,恐怕会引发更不好的病症,所以……他的记忆是恢复不了了。”
她也没期盼他恢复记忆,只是曾见识过他难得的温柔,如今再面对他的淡漠毒舌,总教她难以适应,干脆别适应了,横竖他看她这么不顺眼,又何苦往他眼前凑?
反正他已经不是她喜欢的那个晁枢引,她就当他死了,哭过就算了。
“那孩子说来也是命运多舛,出门办差,偏就遇到埋伏伤了脑袋。”贺氏轻叹了声,像是想起了晁枢引的母亲陶氏,眸底有几分惆怅。
她俩是闺中好友,无所不谈,两人当时都是随父亲外派来江南,又前后嫁回京城。可当她嫁回京城寻陶氏时,陶氏的夫君遭奸臣陷害入狱而亡,当时陶氏肚子里正怀着枢引,陶氏为母则强,为了腹中的孩子强撑下来,好不容易孩子大了,蒙皇上青睐,进了府军前卫,她却没享几年清福就病逝,教她不胜欷歔。
尹挚垂敛长睫不语,她自然知道晁枢引这人也不容易,但也因为他有个守寡不改嫁的母亲,他才会如此瞧不起她和母亲。
她很佩服陶氏,可每个人的人生际遇都不同,不是走同一条路子拿贞节牌坊才是唯一的去路。
而且他可以瞧不起她,但不能瞧不起她娘,他根本不知道旁人背后的故事,他说穿了就是眼界狭小的混蛋、冥顽不灵的竖子、食古不化的腐儒!
那天把话都说绝了,今日却因为皇上下旨,就到渡口堵她……哼,真以为她能教他称心如意?她要是不趁机恶整他,她就不叫尹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