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怎么了?
墨苍目光明亮,盯着楚尽似乎是在再三地确定,才露出笑意:那更好,我在京中等你。
这么确定我会考中?
如果没有你,我就来江南查舞弊。墨苍说着,想要上马,却不知道前面哪里来的一个醉汉驾马直冲过来,满街尖叫声,眼看一个过来送花的孩童就要被醉汉撞倒。
墨苍伸手挥出内力,制住了那匹马,没让热闹的元宵灯会收到踩踏的影响,还没松口气,一回头却看到后面的白马受惊,扬起马蹄,马背上楚尽毫无所觉。
他踩着边上花灯铺子飞身而上,一下子抱住了马背上雪白的衣衫,拉住了缰绳。
楚尽感觉到耳畔呼吸温热,如同花枝间穿过的暖风,不携一丝凌厉风雨,收敛锋芒地拂在眼睑和耳廓。
过了好半晌,墨苍才终于开口,却是对听说了消息赶来的夏说道:关个十天半个月。
夏说迟疑开口:没有造成伤亡,关太久似乎难以服众。
若不是我在这里,那个孩子可就死了,还有楚墨苍顿了一下,不想做后面那个假设,不耐烦道,你什么德行京中还有人不知道?不必在我面前装得人模人样。
夏说讪笑答应,心中暗骂让他秉公执法的是世子,让他严苛处置的还是世子,太双标了吧。这也能怪到他头上,他就不该在附近听说了消息,屁颠屁颠跑来。
楚尽听了半顷才低下头,面向夏说,拉开骑装衣袖,含笑说道:伤患还是有的,你关押不必有压力。
夏说原本见他面向自己受宠若惊,骤然看见他手臂上一片淤青,脸色微变,偷偷觑墨苍神情,果然见世子面色沉黑,赶紧说道:我这就把这狂徒押下去。
五个月。墨苍面无表情。
刚刚转过身的夏说脚步一个踉跄,听到犯人加了刑期毫不意外,也不再多嘴。
按律,楚尽开口,七日即可。
夏说放缓脚步,准备等等看世子会不会改口,就听到世子冷笑点破他:走这么慢是要我给你叫辆马车?
夏说挥袖离开。
楚尽听到那个醉汉惊呼着被带走,忽而微笑说道:若有一日你纵马长街伤了人,又要关押几日?
从没人敢这样问墨苍,但墨苍也不恼怒,接过边上递来的纱布药膏,边给人包扎边说道:我不会放纵自己烂醉,所以没有这个可能性。
等他包扎完,楚尽若有所思,是吗?
墨苍松开缰绳,跳下马背,走到之前踩了的花灯铺子边,放下一袋银两,这些我全买了。
摊主接过银袋,惊喜地答应下来,将整个铺子连带灯笼都给了他。
墨苍挑出一个完好漂亮的,颇有兴致转头走回去,对仍在马背上坐着的楚尽道:
我听说江南有习俗,科举前要去寺庙拜一拜,而今寺庙暂时还在戚家一摊烂账中,用天灯祈福大概也差不多。
他没有说,他听说的是长者会为少年祈福。而今楚家没有长辈,他却不愿意让楚尽比旁人少些什么。
山路崎岖,他们下了马,相携着拾阶而上。满山的杜鹃花轰轰烈烈往山下开,他们沿着花的回旋上山,踩碎了深夜里的清霜露气。墨苍把手里天灯伸展开来,拿出火折子。
火光照亮楚尽的眉目,在跳动的光焰里面,有一种他注视着眼前一切的错觉。墨苍以为他不知道,与他对视了几秒钟,才移开目光,将灯点上。
山上的风大,很快就把天灯吹得鼓胀,那一星火在薄薄的油纸里面像一朵浅色的花,花影稀稀疏疏洒着人眼睑耳廓。楚尽平静地站着,感觉到天灯烫热的气息扑腾。
墨苍说:我放上去了。
借着山风,转眼映成明黄色的天灯就飘远了,墨苍看了许久,直到那一点光变成远远的一个星子。
许了什么愿,保佑科考顺利了吗?
楚尽刚才早已经因为困意神游天外,闻言漫不经心道:国泰民安,山河永固。
墨苍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那也很好。
注意到墨苍的不对劲,楚尽忽然反应过来,人家是回去谋反的,他在这儿瞎说的什么破愿,跟明着内涵一样。
楚尽想找补几句,然而墨苍已经转移过了话题:夜深了,我带你下山。
倘若是别人在墨苍面前说山河永固,恐怕就要被扔山上喂鹰了。可是楚尽,墨苍宁可相信他是真的这么想,也不大舍得把人扔下。
总归还是有些不太爽快。墨苍轻功带人下了山,就准备告辞。
楚尽道:回京造反?
墨苍眯了眯眼睛,见楚尽干脆挑破了这个心照不宣的事,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冷冷笑道:是又如何?
一路顺风。楚公子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立在山风里,眉清骨正宛如宣纸泼墨,背脊挺直。
真心的?墨苍笑着问他,凑近了闻到他衣襟沾染的山上杜鹃花香,心头先软一分,算了,即使不是,我也没有办法。
只要问心无愧,本就没有黑白对错。楚尽坦然道。他的发带在下山的时候被风吹落山底,落了满头乌发,面容清湛,如同纹金宝剑一般俊美锋锐。
楚家满门忠烈,两代沥血成就一个天姿灵秀的楚公子,他应当是天底下最赤忱却也沉疴痼疾者,两代的鲜血压在他的眉骨脊梁和脚踝,拖住他与王朝一同陷落。昔日为了江南数十载太平废去武功,但是又因为愧对逝者,闭目从此不见江南春秋光景。
太多的东西压在他清正眉骨之上,长年累月地侵蚀他,要他蒙尘生灰,却一丝一毫也未能改变他心性。
墨苍与他太不同,生来就是南阳王世子,心有反骨,骄傲跋扈,高官之子尚且要跪这位世子,墨苍从未有过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