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静, 很容易让人心中产生一种无形的惊恐与绝望, 说不出的难受,忍不住便想要大喊大叫一通,抒发心中的憋闷, 如果不注意的话,烦躁与怒火,就会油然滋生。
景非桐深知其中利害,一边向前走,一边默运灵力,保持情绪的安静平和,以尽量保证自己不会太过受到干扰。
终于,他走到了那处寒潭的边上,隔着远远地一看,发现上面的冰层还在,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纵无心就应该在这寒潭的最底部沉睡,直到他的元神被外面的法阵不断地消融殆尽为止。
外面的门竟然被打开过,总给景非桐一种十分不祥的感觉,但按理说,潭水上面的冰没有融化,就代表着纵无心应该是在里面的。
景非桐蓄力于掌,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低头看着那处玄冰,只觉得内里散发出来的寒意几乎要浸到骨子里面去。
寒潭四周也都绘制着封印魔物的法纹,没有经过半点破坏,景非桐仔细看了片刻,发现这些法纹笔划清晰,保存的极为完好,看起来就仿佛是刚画上去的一样。
心中一旦存有疑虑,看什么地方都能找出不对来,纵无心这么多年就被封印到寒潭之下,他的元神本来应该与寒气一起溢散消融,外面那么多重的法阵就是为此而设。
可如果当真是那样的话,这么多年下来,寒潭旁边的法纹感受到了寒气,一定会从内而外有着不同程度的磨损,像这样清晰如新,却似乎就不是很正常了。
从他走入这扇门开始,就一切都开始不对劲起来,而一切疑点的背后,全部指向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真相。
景非桐看见模糊的冰面上倒映出自己的双眼,那目光显得凝重而又冷沉。
他思量再三,终于慢慢提起手掌来,决定一赌。
他要看一看纵无心是否还在此处寒潭的下面。
这将会是一场十分疯狂的豪赌,此掌落下,一切真相都见分晓,但若是判断失败,其后果也难以想象。
景非桐的手紧握成拳,随即又放松开来,目光坚定,不再有半分犹疑,一掌向着冰面击下,将自己的一道灵力打入水潭之中。
尽管他已经谨慎地控制了力道,灵力穿透的那一刻,冰面上还是出现了微微的裂痕,良久,才有叩的一声闷响回旋着传来。
景非桐怔在了原地,良久才将灵力一收,同时手掌一握,寒潭上封着的那一层冰应手碎裂,漫天碎屑莹莹生光,一潭碧水清冷澄澈。
里面什么都没有,潭水中甚至不带半丝魔气。
这说明什么?说明不是纵无心逃跑了,也不是阎禹当真将他放了出来,而是他从来没有被封印进来过。
此事初闻震惊,但是细细想来却又恐怖至极,当初倾尽了那么多的高手之力,甚至搭进去了无数人的性命才完成了这件事,数百年来事迹广为传颂,人们战战兢兢,连接近这里都不敢,结果却是一场笑话。
他若是跑了,还能说纵无心确实是有厉害过人之处,但他从来都没有被封印过,当初又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否知情?其中出了内鬼,还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辛?
而且,如今真正的纵无心,又在什么地方?
如死一般的静默之中,景非桐孑然独立,思绪万千。
*
由于景非桐一直在白石屋中,与外世的一切隔绝,这才没有收到舒令嘉的传讯符,更不知道,舒令嘉此时不但已经离开了青丘,而且准备和殷宸一同前往魔族。
魔族所统治的是另外一个异界,这个种族虽然颇为闻,似乎无处不在,但实际上一直十分神秘,其中的大多数人平日里都很少在外表露身份以及行踪,因此十分不容易寻找。
魔皇的那几个儿子贵为王子之尊,便更是如此了。
就目前舒令嘉掌握的消息,也只知道除了越韬在碧落宫之外,还有一位魔族的四王子叠辉并不常在异界活动,反而居于大荒北部弥山山脉的主峰上,他所负责的那一片势力,也正是这一片大陆上的所有魔族。
而舒令嘉和殷宸准备要去见的,就是这个叠辉。
两人一路御剑,很快便来到了弥山之外,此处已然是极北之地,加上地势很高,因而山峰之上积雪皑皑,萦绕的白云间有一片绵延百里的宫殿,在阳光的照耀下,宛若仙境玉宫。
殷宸道:是直接闯,还是先混进去看看?
舒令嘉道:如果能隐蔽一些,自然还是先进去看个究竟为妙这外面出出进进的,宫殿里的人好像还真不少。
殷宸道:听说叠辉生性喜欢热闹,又爱结交朋友,和各位兄弟的关系也算不错的,经常在他的宫中举办宴请,咱们只怕是正赶上了。
这样一来,倒是更加为了他们能够混进去提供了便利,两人各自打晕一名魔族侍卫,稍作乔装,又每个人在身上佩戴了一张在黑市上买来的魔族符咒,使得身上沾染了魔气。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们便随着巡逻的队伍进了叠辉的宫殿。
舒令嘉所跟的这一支队伍,恰是在众位客人宴饮的前殿门口站岗的,还没走到近前,便听里面觥筹交错,说笑之声传出,气氛极为热闹。
殷宸趁着走到拐角处,稍稍停步,低声冲着舒令嘉传音道:你跟着进殿吧,我在这里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关师尊的线索。
舒令嘉道:我的耐心有限,不想第二次去捞你。
殷宸也道:你放心,我的自尊心也有限,同样不怎么喜欢被你这种人一再相救。
两人同时呵呵,殷宸转身之间,趁人不备,身影已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舒令嘉则收回目光,向着大殿走去。
他拿着一杆长矛站在殿门口,悄悄向着里面望去,见到一个头上戴着金冠的锦袍青年,正朝着后方抬了下手示意,一队侍女鱼贯而入,手中用托盘托着各色佳肴,呈上桌来。
他想必就是叠辉了。
舒令嘉瞧了那人一眼,发现他相貌生的颇为俊美,一双眼睛也是异瞳,应是随了魔皇,看上去更有几分眼熟。
他想了想,记起来这人好像正是幻境当中挤兑越韬,向着大王子说话的那名少年,如今也已经长成了成人模样了。
只不过身为王子,又是主人,叠辉竟然没有坐在上席,整个大殿中设了四张案几,呈半圆形摆放,上面摆满了叫不出名字的酒菜。
除了叠辉之外,另外三张案几的后面也都各自坐了一位身穿锦袍的青年,他们一边交谈,一边欣赏厅中魔女的歌舞,神态自若,毫无拘束之意。
舒令嘉刚对他们的身份有所猜测,叠辉已经将酒杯举起来,笑吟吟地说道:三哥,老五,老六,难得咱们兄弟今天聚在一起,我先敬你们一杯,可惜大哥二哥都在外历练,难以抽身,要不然人就齐了。
果然是几位王子聚会,大家身份相当,又是兄弟,所以在宴席上如此放松,可舒令嘉听见一句三哥,却是心中一凛,向着叠辉左侧的那个人看去。
魔族以左侧作为尊位,这里三王子是叠辉唯一的兄长,自然应该坐在他的左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点侧脸的轮廓。
舒令嘉脚下稍稍挪了几步,探头望去,才总算完全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容,果然跟印象中的阎禹没有什么差别。
他此时正随着叠辉举起酒杯来,哈哈一笑道:四弟就是知道挂念兄弟。你这大雪山上景致独特,就连菜色和美人也别有一番风情,我今日即饱了眼福又饱了口福,可得谢谢四弟的盛情款待了。
大概是由于刚刚才见过那个苦大仇深的阎禹不久,眼前这个三王子一开口说话,舒令嘉立刻便觉出两人虽然容貌相似,性情却是大相径庭。
相比之下,此人气质浮夸油腻,给人一副小家子气的感觉。
按理说如今真正的阎禹已死,只能通过夺舍续命,并非是以自己的身份存在于世上,而当初雅姬毒死这个亲生儿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私生的小儿子能够取代他的身份,享受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