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往事既往不咎,蒋威说的很含糊,却像是某种诱导性的暗示,几乎和那一天他跟自己提及掌门之位是一样的语气。
既往不咎,是什么意思?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
现在看在凌霄派众人眼中的,便是舒令嘉的功力正在逐渐恢复,他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废人,所以如果他愿意回到凌霄派,所有的待遇也会和从前一样。
甚至更胜从前。
那么鸣剑峰会不会还要归还到舒令嘉手里掌管?自己连目前所住的都是他曾经的院子。
这些人嘴上说得好听,其实还是惦记着舒令嘉的本事。
殷宸的水平惯来很稳,这一次也是屡战屡胜,未遇敌手,原本赢面很大,可惜就在前几日刚刚传来消息,他国中有难。
殷宸虽然已经不算红尘中人,但毕竟出身皇族,如今的皇上是他嫡亲兄长的后人,殷宸也做不到置之不理,提前弃赛回去探看,此时已经离山。
而对于蒋威等人来说,无论如何也想让这次试剑大会的魁首落在凌霄派,才会在此时拉拢舒令嘉。
可想而知,如果这回舒令嘉真的赢了,就算不提那光环会不会被他给夺回去,自己也将无立足之地。
姜桡心脏狂跳,恨不得冲出去捂住嘴让舒令嘉别答应,悬着心继续听了下去。
舒令嘉却很干脆地说道:我没错。
他这硬邦邦的三个字把蒋威气了个够呛:你
舒令嘉根本不想转圜,说的明明白白:我没错,禁地不是我闯的,离开门派是因为你们处事不公,既然你们不愿意承认自己之过,就别来说我忤逆。世间有公理,不是这两个字就能压下去。
他说罢之后,站起身来,又冷冷说道:当初我功力尽废,走的时候并没有有人拦着,本来也不是私逃,如今我既然出了门派,也不可能回去。长老与其这么费心,不如多培养一些其他的优秀弟子吧!
何子濯从头到尾都没开口,也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舒令嘉这番话说完了,蒋威可能也已经被气晕,整个房间中只能听见他呼呼喘气的声音,却不闻有人回答。
舒令嘉冲着两人行了后辈礼,说道:我走了。
姜桡听到这里,才算松了口气,但心情却颇为复杂。
对于他来说这么看重的东西,舒令嘉却毫不在意的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姜桡有时候觉得完全无法理解,因为他这样半点好处都得不到。
明明只是低个头的事,就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了,但舒令嘉偏要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真是矫情。
不过自然,他这样对自己来说,还是很有好处的。
这时,何子濯却站起身来,道:令嘉,你等一等,师尊很久没跟你说话了。
之前蒋威连训斥带诱导,舒令嘉也没给半分面子,可此时何子濯的一句话,却让他的脚步不由得停下,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他们师徒之间,真的是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如果今天自己离开,以后也会更加渐行渐远,也不知道还能有几次机会。
舒令嘉想起景非桐说过何子濯身上的劫。
何子濯向着舒令嘉走过去,舒令嘉抿了下唇没动。
快到门前的时候,何子濯目光向着外面一扫,姜桡立刻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心中一惊,连忙中断术法,让自己的符咒化作一抹青烟。
好在这时。蒋威在一旁怒气冲冲地说:好,你们师徒叙旧,我走就是!
他说着站起身来,却忽然觉得全身乏力,身体晃了一下,差点坐倒在地。
舒令嘉一怔,也没想到能把老头气成这样,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何子濯却比他更快,身形一转,已经出现在蒋威身侧,将他扶住,说道:蒋长老,你年纪大了,也不要总是动怒,既然累了,我便让人扶你回去歇歇。
趁着这个机会,姜桡符咒上的青烟也散了个干干净净,没有让何子濯发现,自然,他也无法再听见两人接下来的对话了。
不过也已经没有那个必要。
就连蒋威这个平日里对舒令嘉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都想要让他回到门派,可想而知,素来疼爱舒令嘉的何子濯又会是什么态度。
而反观他姜桡自己,在这些人眼里从来都算不得一个什么东西。
珠子幸灾乐祸地说道: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到了现在,你还要因为蒋威对你的那点看重而感到不忍心吗?
姜桡定了定神,冷冷道:我并非对他不忍心,只是怕自己良心不安罢了,如今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况且,我不是都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吗?
他拿起了自己的剑,走到院子里:既然还有恶战等在后面,我也该好好练一练功了。如今毒已下成,你得到力量,也该尽全力地帮助我了吧。
珠子里的人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只要你有这份心,又有什么不成的?
房间里只剩下了师徒二人,何子濯走到舒令嘉身边,说道:就知道顶嘴,把蒋长老都气坏了吧?
舒令嘉道:师尊,您让我留下做什么?
何子濯抬起手来,舒令嘉下意识地微微偏了下头,却没躲开,但何子濯并不是要打他,而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轻声感叹:你个子也要跟师尊差不多高了,刚上山的时候,还是那么小的一只狐狸呢。
舒令嘉本来还想保持之前冷酷无情的态度,他已经打算好了,下一句要说如果没有重要的事,那我就走了,但听到何子濯的话,那字眼到了嘴边,却艰涩得怎么都吐不出来。
何子濯道:自从你下山之后,我想了很多,这两年你受了伤,一直在闭关静养,是我疏忽你了,把姜桡接上了山,也对你关心不够。
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回来,要和你说点什么,也不知道是应该叫你别在意他,还是告诉你,师尊并没有不记挂着你。
但是你这孩子,一出去就当真不肯回来了
何子濯走到窗前,把窗子推开,看着外面说道:所以我就老是琢磨你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还不会化人形,不愿让别人碰你的毛,说你可爱,便天天在我的院子里住着,才没其他人敢随便进来。我每次回来,你总是在那从杜鹃花旁边的石阶上等我。
舒令嘉也记得这些,那也是因为他总是憋在一处无聊,但何子濯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些有趣的玩意,或者拿一些小法术逗他玩,弄得舒令嘉十分期待。
所以每次何子濯出去之后,他都会算着时间,眼巴巴地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对方,才会装出一副不是很在意,只是想晒晒太阳的样子,懒懒趴下,等着何子濯将自己抱起来。
对于一只小狐狸来说,那也是每天最幸福的时光。
这些感情是一日日积累起来,也是一日日都在变得更加深厚的。
舒令嘉深吸了口气,说道:师尊,您现在说这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