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剑砍翻了一片虫子,甩了甩发麻的右臂,剑交左手,气喘吁吁。
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孟聪无意中一转头,便看见舒令嘉走在方才易凛那些飘散的水雾当中,被一帮人紧紧地护在中间。
他自己连个手指都不用抬,衣袂和发丝随着步伐走动在各种剑风中微微飘荡,看着还挺美。
人比人能气死,孟聪不觉气往上冲,没好气道:明少主,您可真是命好,不能也高抬尊手帮一帮忙吗?
孟聪还是这副脾气,以前在鸣剑峰的时候还被他收拾过,最终也没能改上半点。
舒令嘉扫了他一眼,说道:何必多事。宋道友剑韵清正,剑息绵吐,至少还能撑持半个时辰,我相信他。
竟有人敢在凌霄第一剑派的弟子面前评剑,语气还这么矜傲,孟聪气笑了:有见识啊!那你看我如何?
舒令嘉道:你嘛,剑鸣哀婉怯懦,却怕是
他说到一半,目光忽然转向前方,脸色猛一沉,吐出了两个字:要糟。
孟聪刚道了句胡说什么,便突然感到自己手中长剑剧烈颤动,几乎难以控制。
这个瞬间,仿佛有一种极端的惊惧之情从剑锋尖端一直传入他的内心,长剑呛啷落地。
同时,他正前方的那面山壁也随之轰然崩塌,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内嘶吼着扑出,尖锐的爪子直取孟聪脖颈要害之处。
孟聪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抵抗,整个人却被猛地推开,舒令嘉瞬身一闪,已经出现在他的前面。
同时他高声喝道:这处石壁后面可能有剑阵,各位小心!
孟聪惊呼出声:喂,你!
一切发生的太快,谁也来不及救援,眼睁睁看着黑影的爪尖几乎已经碰到了舒令嘉的咽喉。
却见舒令嘉不闪不避,并指挥出,朝着孟聪方才落地的佩剑一点,轻喝道:起剑!
银光一闪,周遭乍亮,剑带寒芒疾斩而出。
黑影首级立断!
这一剑实在太快,也太厉,甚至连孟聪都不知道,自己的剑锋上可以迸出这般凌厉的气势。
黑影尖锐的爪子几乎是擦着舒令嘉的领口而过,最终还是无力滑落下来,鲜血喷溅数丈,庞大的身躯骤然倒地。
孟聪目瞪口呆地看着舒令嘉。
不光是他,在场之人几乎都惊愕的动弹不得,就连狐族众人都没有想到自家少主竟然有这等本事,被震的说不出话来。
劲风刮面如刀,易凛猛地转头,便看见了对方的侧脸。
在此刻的昏暗中,那五官俱是模糊的,侧面轮廓冷淡而坚硬,唯独剑光映出他纤长的睫毛,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极致的狠绝,极致的美丽。
他似曾相识。
就是在舒令嘉离开凌霄派的那一天,他在经脉受到重创的情形下,将剑拔出,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也证明了易凛在撒谎。
当时的舒令嘉就是这样一幅神情。
不知道是因为心中有愧还是实在震撼,易凛对那一幕印象极深。
甚至在一次午夜梦回之时,他还曾再次见到舒令嘉带着这样的神情,冲着自己投来一瞥。
明锐,华美,不可逼视。
在这样的目光下,仿佛他不再是鳞族少主,而只是世间一抹卑陋而微小的灰尘。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面前的人却不是那个人,可能吗?
易凛想起了方才这位明少主面对自己帮忙时那个莫名厌恶的神情,再加上之前姜桡的那番话,都让他不由对此人的身份产生了几分怀疑。
可是,如果真是舒令嘉,怎会跟狐族扯上关系?
但此时没时间细想,似乎过了很久,其实也只是片刻,铺天盖地的虫鸣声就将众人扯回现实。
他们看到,面前坍塌的墙壁后面,竟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这回,即便不像舒令嘉一样拥有剑觉天赋,在场的大多数人也能感觉到那股嗜血剑锋上独有的杀戾之气了。
甚至连身后那些麻烦的毒虫都畏而怯步,倒是帮助他们解决了一个麻烦。
所有人都聚在墙壁上的破洞旁边,向着里面张望,可是只觉得一片昏沉,还隐约有兽类咆哮的声音,什么都看不清楚。
有人问道:明少主,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可否用法术引火照明?
舒令嘉摇了摇头,沉吟道:我也不知道,但最好不要。
薛台道:我先前随族长来过这里,但并未遇上虫子,也没发现这片地方。这秘境别有洞天,生长着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毒虫野兽,又是几百年没人到了,很难说又多出来了什么东西。还请各位小心。
其他人也担心贸然使用法术会引发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于是商议了一番。
最后他们决定,先由几位靖海派的弟子在墙面的缺口处布置一层结界,以此作为保障,再探索里面的秘密。
其他人暂时休息。
易凛一直悄悄观察舒令嘉,心中先存了怀疑他身份的念头,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想到姜桡之前的话,权衡许久,看到舒令嘉一个人走到旁边闭目养神,便跟了过去。
舒令嘉的角色定位升了一级,灵力的耗竭速度减缓,能让他撑的更久一些,但这不代表他的内伤便不会发作。
方才起剑时,胸口伤处又被扯了一下,此时隐隐作痛,舒令嘉素来好强,不愿让其他人看出来,这才找了个清净地方假装歇着。
在休养的时候,前来打搅的人自然不会招人待见,舒令嘉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走来时便有几分不耐烦,睁开眼睛看见是易凛,神色更是冷淡下来。
他后背靠着山壁,盘膝而坐,此时睁开眼来也不起身,就这样略挑了一点眼角,抬目看着易凛。
有事?
易凛站在他面前,片刻后,缓缓舒了口气,说道:明少主方才那一剑,于转瞬间化死为生,一往无前,非心思纯粹,率性狂勇之人所不能为之。说来很巧,此前我也曾见过一人,也是这么个脾气,也擅长剑术。
舒令嘉哼笑了一声,说道:要评定一个人是不是心思纯粹,首先自己得是个品德高尚之人。你不符合条件,莫要辱没剑道。
易凛的表情一滞。
他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从小受到家族严训,若非保护姜桡心切,还真没做过这等卑劣陷害之事。
因此,易凛每每想到当初因诬陷了舒令嘉而被凌霄驱逐下山,都感到又是亏心,又是愠怒,何况舒令嘉的态度还如此刚硬冷淡。
他深吸口气压下怒意,说道:果然是你,舒公子。
舒令嘉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视线与易凛平齐,毫不回避:是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