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其实没什么热闹的地方,赶上集市,兴许会有中央街摆不下的摊位到这里来。
不过最近,就算有集市,城郊这边也不像以前那般有很多摊贩了。毕竟众人皆知,最近城郊这边不甚太平。虽然以前也有地痞流氓,宵小贼子作祟,但都是小偷小摸,小打小闹。
可是最近,城郊附近总有些官兵打扮的暴民,不定时地出没,为非作歹。或是抢砸货物,或是调戏良妇,虽然有朝廷正规军来镇压,可是这些人宛如地头蛇一般,几次之后学得精明了,来得快,撤得快,烧杀不干,最多抢掠。
所以大家也是没辙,只能趁着白天人多,把该采买的该办的事做好,晚上闭门不出。
尽管如此,腿脚不便的豆子奶奶还是在外出买菜时碰上了这群暴民,熙攘混乱之中,不小心摔坏了腿,又撞坏了腰,卧床不起已是多日。豆子也在这场混乱中受了点伤,好在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还能隔几天去医馆给奶奶抓个药。
听闻这个消息,麦子心急如焚,在王府上蹿下跳,简直是火烧眉毛,几次要自己飞奔去城郊看望豆子和奶奶,都被景竹按了下去。
好在景竹这次没跟他发脾气,只是耐心地告诉他,这几日动乱不堪,等王爷忙完手头的事,会带着大家一起去。
向来最听神仙爹爹的话,况且难得景竹压着脾气跟他好好讲道理,麦子虽然急得火烧火燎,还是耐着性子等待着。
这几日,景竹意外的心平气和。那日苏荷从宫中回来,就向王府众人宣告自己已有身孕,是宫里的太医诊断出来的。
那副骄傲的模样,让景竹心里不禁更是鄙夷,一下子便想到了“小人得志”一词。那样子,太像了。
他自然是相信明玄钰的。所以苏荷的话他甚至都不愿过脑子,且当是一场哗众取宠的闹剧,继续自顾自地在一旁喝着不知其味的茶。
除了景竹,王府一众下人皆是面露喜色,恭敬道喜,这令苏荷很是满意。虽然易安也在其中,但他道喜的模样还是平平常常,看不出表情变化,好像苏荷说的是她今日吃得不错,王府上下皆有赏一般。
明玄钰的脸色极为难看,几乎是变得煞白,眉头紧皱,烦躁不堪。几次想离席,都被景竹以眼神示意按耐了下来。
仿佛在刻意炫耀强调一般,苏荷骄傲地笑着,又说了一遍“是宫里的太医诊断出来的”。
“呵,庸医。”
景竹一手托腮,一手端着茶盏吹了吹茶,鄙夷地笑着。
“你说什么?无礼,大胆,放肆!那太医是宫里的,你这般狂言,简直是对皇上的侮辱,对皇室的不敬!”
苏荷的小脸被气得涨红,叉着腰对景竹指指点点地骂道。
“王妃啊王妃,冤枉啊,太冤了!在下小时候隔壁有位东瀛先生,刚才那是东瀛那边的方言,意思是恭喜呀。哎也是,这怨不得王妃,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东瀛方言的嘛!”
景竹不卑不亢,笑着装出一副礼节十足的样子拱了拱手。
这下,易安算是悄然笑出来了,连带着他脸上沧桑的皱纹,都不禁跟着抖了抖。
苏荷不好当场驳斥,如此这般,岂不是落了个身无才学还嚣张跋扈的市井泼妇模样?只能咬牙切齿地怒视景竹,冷哼一声坐了下去,顺便用手夸张地护起了小腹。
翌日,明玄钰总算是得了闲,清晨便张罗着景竹和麦子一道,提着事先采买好的伴手礼和各式补品,准备去城郊探望奶奶和豆子。
正当王府下人们整理好马车后的物品,马夫也跨马上前准备出发时,王府大门后突然穿出一声娇滴滴的“等等”,随后苏荷便由侍女搀扶着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自己挤上了轿子,一抹粉色倩影一下贴坐到了明玄钰身边,丝毫不顾及差点把麦子从座位上挤掉。
“简直胡闹……你下去。”
明玄钰甚是不悦,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王爷,苏荷今儿个就是不下。我知道你们要去城郊,我听说那儿有家卖小玩具的店不错,打算给咱们孩子亲自买点去。不过最近城郊混乱,我一弱女子独行而去,难免恐惧。”
苏荷说着,娇嗔地靠在明玄钰肩上,虽然很快便被不留情面的甩开了。
“王妃还称自己弱女子?我瞧您凶神恶煞起来,能徒手将前面那马撕成两半,马蹄子都能撕成几缕再编个麻花辫。”
景竹抱臂翘着二郎腿,不屑地说笑道。
闻言,麦子突然也不那么生气了,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苏荷恼羞成怒地想挥拳打麦子,却被明玄钰攥紧了手腕制止。
“东西我让易安去买,你别闹,回去。”
明玄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冷得简直堪比寒冬霜雪。
“王爷,苏荷肚子里的可是你的骨肉。今儿个要是被你撵出去,有点什么意外,恐怕太后那儿,不好交代吧?”
被攥紧手腕的苏荷扫视了一圈马车的轿子口,冷笑道。
被这么一说,明玄钰攥着的手忽的放松了几分。尽管他知道,这是无中生有的事。他早就不喜欢女人,更不喜欢这个强塞来的襄王妃,从未碰过她,最多只是免人诟病睡在一张床上而已。身孕,怎么可能?
但要是太后怪罪下来……那可是明玄锦的生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放心,苏荷也不是个没趣儿的人。你们只要送我到玩具铺子,再办你们的事就好,我会一直等着你们来接的。不然这乱糟糟的城郊,我不敢也不愿来呢。”
苏荷抽出自己的手臂,安稳地贴着明玄钰靠坐了下来。
一路无言。
好在苏荷说到做到,到了玩具铺子,她自己下了轿子,没有多言。等那抹粉色彻底消失在铺子里,明玄钰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不由自主地抓住景竹的手,放在心口。景竹也放松地嘿嘿一笑,凑过去在明玄钰的脸上就是吧唧一口。
“那啥,二位爹爹,亲爹们啊……我还在呢 ,有人管管孩子吗?”
麦子耸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许久未归的城郊贫民窟,意料之外的竟多了些颓败,想必该是与今日频繁作祟的那些官兵打扮的暴民有关。
豆子的头上缠着白纱布,麦子见了心疼不已,尽管豆子笑着解释真的不严重只是点皮外伤,麦子还是缠着他不放,左看看右瞧瞧的。
相比之下,奶奶的情况要严重得多。老人家甚至只能勉强靠坐在堆砌了被子的床板上,见到王爷大驾光临,慌张地想要挣扎起床,却被明玄钰扶住,安慰道让奶奶好生休养,不必拘谨行礼。
再一次,明玄钰提出了将豆子和奶奶接回王府好生照料的提议,景竹附和道如果不习惯,也可以搬去旁边王爷给他修葺好的小屋,结果又一次被豆子奶奶婉拒了。
“老婆子自知时日无多,只求你们能大发慈悲,在我走后多照顾照顾我的小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