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打量一眼叶秋嬗,又道:“卓尔这几日被罚在祠堂抄书,老老实实地从来不闹,也不知你爹气消了没……不如,嬗儿你去替姨娘劝劝他?”
“……”
肖姨娘此言一出,饶是一向敬爱她的叶秋嬗都不禁皱了眉头。
如今她自己也是“有罪之身”,怎么敢再去父亲跟前碍眼?别说劝了,恐怕她一提及那日的事,便会又被父亲罚个十天半月的禁闭也不好说。
“姨娘,爹的性情您是知晓的。我若现在还去他跟前旧事重提,恐怕反而弄巧成拙,让爹再次怒火攻心呐。”叶秋嬗为难道。
她说的是实情,然肖姨娘似乎并不满意。她神色未改,只是看向叶秋嬗的眼神多了一分冷意。
而此时的叶秋嬗真如冯妈妈所说,认贼作亲却不自知,安安心心地品着自己碗鳖裙汤,并未察觉到庶母的异样。
“秋嬗,你的腿脚可好周全了?”肖姨娘给叶秋嬗碗里夹了一块乌鸡嫩肉,关切道。
“您不提还好,一提起我便又觉着疼了……今日被冯妈妈搀着走了一小会儿,当真是疼得钻心。”叶秋嬗放下碗,嗔怨道。
其他人问起还就罢了,肖姨娘却是她最为亲近之人,未出阁的豆蔻少女哪能没有半点娇气,一经她问起自然顺从心意地如实说出来……
“哎哟,我可怜的孩子……”肖姨娘极为疼惜地抚着叶秋嬗的乌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你不是姨娘亲生,我也为你心疼啊……”
叶秋嬗刚想点头安慰,却又听她幽幽道。
【那日何氏竟只罚你到祠堂跪一个时辰……】
“什么一个时辰?……”叶秋嬗惊骇,侧头看向肖姨娘,却见她此刻才轻启朱唇说着:“何夫人当真是狠心呐,竟让你跪了整整一天,姨娘好几次去向她求情,她都闭门不见……也是姨娘没用,在家说不上话,才救不了你。”
此番言语情真意切,并未提及什么一个时辰,叶秋嬗真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她还尚在怔愣之,却又听肖姨娘以关切地语气询问她怎么了,同时却又以一种她十分陌生的语气疑怪她是不是一跪跪傻了……
可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张嘴啊……
叶秋嬗觉得肖姨娘某些话更像是浮在空又悬在她耳边,仿若话外有话、弦外之音。
真是见鬼了……
她被这诡异的现象吓得冒出一身冷汗,肖姨娘却并不知晓内情,只当她是犯了腿疾。
收回轻抚叶秋嬗发鬓的手,她想起一件事来。
“再过几日便是庚太妃的寿诞了,想来今年皇家必定也会趁此举办一场百花宴。你腿伤未好,可要去参加?”
她看着叶秋嬗,笑得慈眉善目。
说起这个百花宴,确实京城的贵女们每年必赴的盛会。往年叶秋嬗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而不得已缺席,都是她继母和两个庶弟庶妹赴的约。
而今她也将至及笄之年,这种宴会便多了一层意义,若是真心为她好,便该积极鼓励着她去参加。
可是叶秋嬗却能十分笃定地感觉到,肖姨娘并不希望她去……
“怎的忽然不说话了?”肖姨娘也感觉到叶秋嬗的变化,被那双秀丽无双的眸子盯着一阵猛瞧,竟叫她有些心虚……
【这丫头莫不是长大了,不好糊弄了?】肖姨娘蹙眉疑惑,可即便真是这样,她也无惧。只是今年的百花宴,她家盈儿必须去!
思及此,她心一狠,道了一句:“让姨娘瞧瞧你的伤势。”便不容置喙伸手朝叶秋嬗膝盖处按去。
叶秋嬗还沉浸在她方才的“弦外之音”,此刻并没反应过来,待右腿膝盖传来剧痛才惊叫起来……
“嘶……姨娘你!”叶秋嬗捂住伤腿,难以置信。
【让你二妹去赴宴吧,只得委屈你了。】
叶秋嬗听见她的心所想,同时她并未遗漏肖姨娘方才一闪而过的眼神。
因贪婪而狰狞,还有透彻骨髓的冷意……
这哪里是那个疼她爱她的庶母?!
肉体上疼痛和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使得叶秋嬗头疼欲裂,她鼓足气推开肖姨娘下狠劲的手,却被她死死拉住。
茉香想上来搀扶,都被她一个眼刀给吓退回去。
叶秋嬗听到她面上说着:“嬗儿,都怪姨娘不小心,是不是碰到你伤处,把你弄疼了?你告诉姨娘啊,是哪儿疼……”
另一面却又狠毒地咒骂着她不识抬举……
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了?
一向谨言慎行的冯妈妈成了背地里议论主子的刁仆,而一向疼爱她的姨娘却为了让庶妹去参加宴会而狠心让她伤上加伤……
叶秋嬗看着屋子里形形色色的人脸,只觉得她们都有两副面孔,一面善意地笑着,一面又暗地伤……如此地可怖、如此地陌生……
究竟是这些人变了,还是她变了?
眼前天旋地转,叶秋嬗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3章
叶秋嬗醒来时已经回到落亭苑了,手腕上缠着一根冰凉的金线,她知晓这是程大夫在悬丝诊脉。而后她便听到程大夫语调低沉的抱怨。
【这叶大姑娘委实娇气,大病未愈还四处走动。害得老身三番四次往叶府跑,真是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