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羽掀开天然屏障一般落垂下来的枝叶,看过去的目光最终聚拢落在了继国缘一的身上。
他闭着眼睛,似乎沉浸在了风里。他手里拿着一个有些破旧的笛子,似乎是出自孩童之手, 音色还有些不准,但是变了些许调子的歌谣从唇下被哼出的时候还是让人心灵为之一颤。
那个笛子风间羽是知道的, 风间羽也知道那是继国严胜送给他的。
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慢慢走过来, 最后一步刚刚落地的时候就发现了身边的笛声打了个俏皮的尾音落下了帷幕,继国缘一放下了笛子抬头看他,睁开的眼睛带着几分浅淡不易察觉的欢喜。
在继国缘一的目光之下, 风间羽准备坐下的动作一顿,他牵着继国缘一的手拉了拉,示意继国缘一跟上他的步伐。
继国缘一乖巧的跟了上去, 直到走到了竹林之前。
他看见风间羽转悠着最后选了一棵看起来大小比较合适的指了指:缘一,砍下来。
继国缘一十分好奇,但是还是拔出了自己的日轮刀来,刀身锋利的轻轻划过,那竹子便迎合着他收刀入鞘的声音倒下。
要这个做什么?
继国缘一蹲下了身子,在风间羽的指示下抱起了那根倒下的竹子,两个人就地找了块平坦宽大的石头坐了上去。
继国缘一把竹子递了过去,风间羽拔出普通的小刀简单的转了个刀花,示意他认真看:我只做一次哦?
做什么?
继国缘一很好奇,目光下落到风间羽的手中,他的手虽然也布满了厚厚的剑茧,但是看起来还是十分柔软白嫩的,小小的短刀在他手上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转动着,舞蹈着,削下多余的部分,精雕细琢之下,一个小小的熟悉的事务在他的手中有了模样。
那是一个短笛,比其继国缘一手中的笛子相差不了多少。
笛孔圆润而漂亮,最终被风间羽的指腹覆盖上。
风间羽抬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唇边,试探性的吹了两声后才微微眯起了眼:看起来好像很成功?怎么样,学会了吗,缘一?
继国缘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虽然他很有天赋,但是天赋点可没有点在这上面。而且前半部分他的确是看得很认真,但是后半部分的时间那目光慢悠悠的上移着落到了风间羽那张认真的脸上,那双眼眸仿佛都在闪着光。
他也就一时不察看入了迷。
回过神来风间羽手里的动作已经是尾声了。
风间羽算是早有预料,手里的笛子转了个圈圈敲了敲继国缘一的脑袋,他才侧头朝着边上的竹子示意了一下。
不会就来练,试试手先?
好。
看着边上一地失败品的残骸,风间羽无奈摇了摇头,清理了下这里的惨状。他看着那失败品愣了半晌,才悄悄的蹲下身子挑选了一个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可是自家小缘一亲手做的东西,总要留一个给自己当作纪念品不是吗?
他做完了这一切才站起了身子看向不远处的府邸。
继国缘一在他的指导下去给自己的哥哥送笛子了,还是期望他能成功吧?
想起继国缘一走的时候那副乱糟糟的样子,风间羽的小计谋也算是落到了实地去,他轻轻的吹了声口哨,心情颇好。
继国缘一顺着长长的道路走去,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兄弟的考虑,主公把他和继国严胜的房间安排的很近,所以他很熟悉的就找到了那条路。
他推开门扉,木制的门发出轻响,吸引了屋内还未休息品着茶的人的注意力。
继国严胜转着目光,分散了注意力看了过来,发现是继国缘一的时候目光微微一愣。
继国缘一的样子有点儿狼狈,随意扎起的长发上还插着几片零碎飘落的竹叶,衣袍上沾染着点点的灰尘,鞋底带着些许的泥土,浑身上下都被寒冷的风裹缠着。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倒是透露着点点的兴奋。
这和屋内一副暖呼呼的,着重严肃面容整理精致,表情却有些不好的哥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继国严胜一肚子责备的话哽了回去,只得先给他倒了杯茶,比其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这一次他居然破天荒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让他坐了过来。
继国缘一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眼底闪了闪,坐了过去。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解渴,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被继国严胜打断了。
继国严胜看着他看了许久,最终似乎是终于被他打败了,也似乎是终于难以忍耐了,放下了自己的茶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背过身去。
继国缘一想要说出口的话语哽住了,只好撑着地上慢悠悠不情不愿的转了个圈圈,背对着继国严胜挺直了自己的脊骨。
他还在琢磨着继国严胜要他这么做是为什么,该不会是不想见到他的时候才发现脑袋上传来触碰的感觉。
有一双温暖的手捉上了他的长辫,轻轻的拆下了那扎着长发的束缚。失去了束缚,继国缘一长长的黑发顺势滑落而下,铺满了继国严胜的整个眼眸。
继国严胜稍许离开了一会儿,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梳子。他认真的找出那些缠绕在继国缘一头发上的竹叶,才拿着梳子的一边小心翼翼的替继国缘一梳理着他的长发。
杂乱的长发往常都是风间羽帮忙打理的,这一次风间羽却故意没有帮忙。但是继国严胜的家教也带给了他不少好的东西,对着继国缘一长长的头发他很是轻易的就打理了下来,让他变得柔顺而又贴合,最终恢复了白日所见的那个有着干净利落的马尾的继国缘一。
这会儿继国严胜才示意继国缘一转过身来,他伸手拍了拍继国缘一从背后到身前的灰尘,这才端端正正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端起来了那盏有些凉意的茶。
说吧。继国严胜看着杯里的茶,这么晚了找我做什么?
继国缘一悄悄的拽着被扎好的长发的一小缕捧在自己的掌心,他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在继国严胜再度的询问后似乎才回过了神来,抬起的脑袋上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继国严胜看得眼皮一跳。
紧随其后,他看见继国缘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布袋,从里面倒腾出了两个笛子来。
其中一个有些老旧,制作的手法很稚嫩,大概是出自于孩童之手的。不过破损的地方不多,看起来似乎被保存的很好。
而另一个则是崭新的,不过手艺却不敢恭维,只能说它勉强能说是一个笛子,但是看得出来制作者的认真。
继国严胜疑惑的目光还没递出去,在一半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再度落到了那个老旧的笛子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一道小小的未曾褪去的伤口。
那是幼年时他为自己弟弟制作笛子雕刻时留下的痕迹。
他没想过继国缘一还如此完好的保存着这个笛子。
一直到现在。
无法言喻的心绪似乎在看见那个笛子的一瞬间就趁机钻进了继国严胜破防的心口,在里面打了个滚落地生根,带动着他的四肢百骸都有些发暖。
继国缘一抓起另一个崭新的笛子将它捧在自己的手心之中,递到了继国严胜的面前。
那双亮闪闪的眼睛里带着的温柔,嘴角带着笑意的样子和童年时对着母亲诉说着哥哥送给他笛子的时候的样子一样。
幼年时候的那场景继国严胜没有看见,但是如今他却没有再次错过了。
送给你的,兄长。他听见继国缘一这么说着。
那双对着他摊开的手心还有些细碎的小伤口,继国严胜抬起的手摊开了来覆盖在了继国缘一的手之上,盖住了那些伤口和笛子。
他沉默了很久,还是接了过来。
那个笛子时隔数年,最终落在了继国严胜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