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外婆也在。
徐凉云说完又转过头,对着外婆说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对他好。
后来到了晚上,徐凉云在他房间里和他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他一只手揽着陈述厌,俩人一起仰头看着天花板。
徐凉云忽然转头看向他,开口对他说,我以后会对你好。
我以后好好对你,我以后会对你特别好。徐凉云说,我一定把你这二十年来缺的爱全给你补上。
陈述厌被他说得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怎么今天总说这个啊?
我心疼你啊。年轻时的徐凉云说,早点遇见你好了。
陈述厌没吭声。
他在一片黑暗里看徐凉云,他看到徐凉云那双含情眼里情绪太多,若非要总结,大约只能说他很难过。
徐凉云跪在地上头抵着地,深深吸气的声音尤为刺耳。
对不起。他说,真的对不起,我真的错过太多了我就是个混账东西。
你没有,你快起来,陈述厌去拉他胳膊,你别跪着了,癌症又和你没关系
你别拉我,徐凉云说,你让我跪着。
我以后会对他好的,我以后真的会对他好我再也不会松手了,我不会放他一个人了,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他跪在地上,如此喃喃低语。
他手在抖。
时间慢慢悠悠向前行进,一晃日落西山。
两人坐在车里,遥望天边斜阳。
车里暖风呼呼的在吹。陈述厌偏头看徐凉云,见到他头抵着车窗,轻皱着眉,脑门上淤青了一大片,肯定是刚磕头磕出来的。
你为什么不去找个别人呢。
徐凉云突然说。
陈述厌怔了下。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你没有家人,一个人活着很累啊怎么就不去找个,新人呢。我不是别的意思,我就是心疼你孤苦伶仃的这几年太难受了。你怎么不找个人帮你扛一扛呢。
陈述厌语气平静:就因为没有家人而去找新人,我不觉得基于这种目标之上能找到我想要的。就算对方跟我在一起,那他对我的喜欢我觉得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掺了觉得我可怜的水,我不希望一个人喜欢我是因为觉得我可怜。
徐凉云:你还真没变。
陈述厌无奈一笑,又道:别想啦,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的,那是癌症啊,又不是你在那儿就能好
我不在那儿。徐凉云说,你那时候肯定最需要我的,你一个人在医院里面照顾你外婆,好多事情带着手套肯定不方便做,你那么一双手操。
他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开始破口大骂起了自己:我他妈个混账东西。
陈述厌无可奈何,去牵住他的手,轻轻拍他手背,说:好了好了,别想了。
徐凉云沉沉叹了一声,声音都哑了:你不怪我吗。
陈述厌摇摇头。
你不怪我当时不在吗。徐凉云眼睛都红了,我现在快恨死我自己了。
陈述厌说:你那时候走得太久太远了。
徐凉云嘴角一抖。
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你不用对不起我。而且说实话,我那个时候好像多少能理解你一点了。
徐凉云一怔。
陈述厌说起这些来,目光很平静。
他说:外婆当年化疗剃光了头发,还朝我笑着说她换了发型。她带着呼吸器咳血,有好长一段时间吃饭都不行,只能输营养液我做了那么多却什么用都不管,她还是一次一次被推进手术室。那个时候,我好像能理解你的心情了。
无能为力,只能这么说。他说,仔细想想,我好像从那以后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恨你了。而且你在那里确实也没什么用啊,我的外婆我照顾,这不是理所当
徐凉云听不下去了,过去抱他。
他又开始抖了。
别说了,徐凉云说,你别说了,别去想了。
陈述厌声音一哽,不再作声了。
他忽然感觉有些奇妙。他也曾经为外婆的离开撕心裂肺地哭过,为自己在这世上真的成了孤身一人而绝望过,但如今却对这些看得一片坦然。可徐凉云如今却像过去的他,像在跨时空地和过去的他一起为此难过。
我以后会对你好,一直对你好,徐凉云说,我真的不会放你一个人了。
嗯。
我会对你好,徐凉云喃喃着说,我不会放手了。
嗯。陈述厌说,我们回家吧。
徐凉云点点头,抱着他长舒了一口颤抖的气。
等到夜色降临时,两人才终于拎着大包小包,到了徐凉云家里。
徐凉云的母亲前来开门,她家里的猫咪不认生,也跟着晃着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来了。
五年过去,她也老了些,眼角多了几道皱纹,也瘦了些许,但和陈述厌记忆里的样子没多大差别。
她一开门,见到陈述厌,就紧张兮兮地一缩肩膀,讪讪笑了起来:小陈来啦?快进来快进来怎么还拿东西呀,不用给我拿东西的。
小心翼翼的样子和五年后陈述厌初见徐凉云时一模一样。
陈述厌应了两声,说没事您收着就行。
他嘴上说着话,目光却被跟着来门口迎客的猫给吸引过去了。这只猫白白胖胖一身长毛,可爱又高贵。
他还是第一次在徐凉云家里见到这只猫,不禁有些讶异:什么时候养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