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脖子里淌出的蓝色颜料洒了满床满地,像苍空一般,给这地狱绘图撕开了一道梦幻的裂缝。
他周身洒满了蓝桔梗,这一整个房间的地上也全部都是蓝桔梗。
这是一片蓝桔梗的花海。
杨碌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满足,他嘴角扬着满足的微笑,轻轻眯起的双眼里,似乎还有未与灵魂一同消亡的光。
他好像并没有对死亡感到恐惧。
来了?
钟糖见徐凉云站在门口,回过身去走向了他,说:不好受吧,这个点还得出门,你马上都要搂着老婆睡觉了吧。
闭嘴。徐凉云横了他一眼,有什么发现没有。
如你所见,钟糖头也不回地给他指了一下身后,地狱绘图,红与蓝与黑与花的交响曲,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和方韵那件差不多,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倒有个有意思的事儿,这次的报警时间和上次分秒不差。
徐凉云一听这个,皱了皱眉:几点?
晚上23:24分。钟糖回答,这么病态的坚持在这个时间点给警方报告,肯定有什么特殊意义。
徐凉云听罢,低下了头,沉吟片刻后,道:吴夏树生前我记得是将近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死的。
对,凌晨三点二十七的时候。所以我觉得这个十一点二十四分是别的意义,不是死,是另一件对吴夏树来说,比死更重大的事。
又或者,他是在晚上十一点二十四分的时候死的,并不是凌晨。徐凉云道,他不是死于爆炸火灾,而是在这个时间点,被这位吴夏树谋杀了。
钟糖一拍手,恍然大悟还有这么一个可能:对哦。
毕竟烧死的尸体没办法判断死亡时间。徐凉云说,我本来还想着去看看他的烧尸的,但是肯定早就被送去火化了。
确实。
徐凉云问他:尸体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如你所见。死亡时间的话,应该是在昨天死的,大概在失踪后的两个小时内,详细还要等解剖结果。
果然。
那大概就是直接在他家里杀了。
徐凉云一边想着,一边抬脚走进屋里,在大片的蓝桔梗里艰难寻找落脚点,走到了尸体跟前。
鉴证科的警察在拍照,徐凉云站在床尾,往前倾了倾身,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躺在床上的男人。
死去的男人毫无生气,脸色苍白,脸上微笑着的神情让这命案现场看起来格外像个恐怖片。
为什么会这个表情,徐凉云又说,方韵也是这样,他也被打了致幻剂?
方韵体内查出过致幻剂。
肯定是吧。钟糖拿着手里的板子敲着后脖颈,一边研究着交上来的报告一边说,而且应该在注入前和药物起效前做过一段心理诱导,这样能让他们产生相对应的幻觉,并且所诱导的一定是对他们而言最有重要意义的一段事情,这意义甚至能大到能让他们忽视死亡的痛苦强成这样的精神力可不常有。
徐凉云无言。
他直起身,又转头打量了一番这张死亡的地狱绘图。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很强的违和感。
还有四个未知目标,钟糖说,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徐凉云低下头,看了眼脚边的蓝色桔梗花。
*
时间一晃而过,天边天光乍破。
陈述厌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徐凉云跟自己躺在一个被窝里,睡得很熟。
他大半个后背都露在被子外面,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身上,跟他头抵着头,离得特别近。
近得陈述厌能把他一呼一吸都听得很清楚。
陈述厌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完全不知道他钻进了自己被子里。
但徐凉云应该睡下没几个小时,他看起来睡得很熟,但脸色不太好,大概是这几天真的太累。而且陈述厌还出过事,搞得他身心俱疲,睡觉的时候都难掩疲惫。
陈述厌看他睡觉都心疼,于是把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上手抱住了他。
不知道徐凉云是在梦里看到了什么,陈述厌这么一抱他,他的表情就放松了些,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拉长声音唔了一声,抱着陈述厌往下拱了拱,想往他怀里缩似的。
陈述厌苦笑一声,抱着他拍着后背,哄小孩似的哄他睡觉,哄他做个好梦。
卧室的窗帘拉着。徐凉云家卧室的窗帘是有点透明的黑灰色,清晨的初阳把它照得微微透光。
陈述厌抱着徐凉云,一边拍着他一边听他呼吸,忽然感觉一切都是恍然一梦。他的手也好徐凉云也好这五年也好甚至叶夏也好,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场太长的噩梦。
徐凉云其实从来都没走,也没有什么创伤性应激障碍,他还是那个真挚又热烈地爱着他的徐凉云。
恍惚之间,陈述厌甚至以为根本没下过那场让徐凉云身中三弹,从此让他们彼此都活在了噩梦里的雨。
但这并不是梦。陈述厌抱着的徐凉云不是五年前的,他如今瘦骨脱相,不似从前,陈述厌抱一下就感觉得出来。
但是也好。他想,做完噩梦惊醒过来看到旁边有徐凉云,那噩梦或许也能算是美梦一场。
有徐凉云就行了。
陈述厌往徐凉云怀里缩了缩。
可老天爷却并不是个浪漫的人。陈述厌还没待够,徐凉云的手机就突然在枕头底下催命似的滴里嘟噜地响了起来是闹铃。
徐凉云在陈述厌怀里猛地一哆嗦,瞬间醒了过来。
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翻过身,慌慌张张地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把闹铃按掉了。
他松了口气,再抬头,才看到陈述厌刚抱着他的两只手尴尴尬尬地停在半空中,虚抓着他衣角,人已经被他突如其来雷厉风行的一顿操作给弄傻了。
你醒了啊。徐凉云说话有点干巴巴的,被我弄醒的?
没有。陈述厌说,早醒了你怎么了这是。
没我怕弄醒你。
陈述厌哭笑不得:醒就醒了嘛,没什么的。
刚醒的徐凉云有点提不起劲,蔫蔫挠了两下很不屈地炸了起来的头发,嘟囔道:不想弄醒你。
那要再躺会儿吗?
想。徐凉云说,但是要去工作等工作完我躺个三天三夜的,我们也有空好好在一起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