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死了。
他想去死。
他疼得无法呼吸,后来近乎叫不出声,但他一直在心里念徐凉云。他记不清很多事,但记得自己痛得濒死时,记忆里说会让他安心一辈子的徐凉云的身影尤其鲜明。
从他口中说出的安心两个字尤其明亮。
于是,他在口吐鲜血,渐渐看不清眼前,痛得痉挛不断的黑暗里,发不出声音地不断地一声声叫他。
徐凉云,徐凉云,徐凉云。
能不能来救我,徐凉云。
救救我啊徐凉云。
救救我。
我不想死。
徐凉云没有来。
陈述厌的记忆里,徐凉云是没有来的。他或许来了,只是陈述厌不记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夏停下了电流,朝他走了过来。
陈述厌那时候浑身都疼,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地一阵阵痉挛着,近乎想死,就那么低着脑袋,一阵阵喘着血腥的粗气,喘得阵阵哽咽,疼得呜呜咽咽地沙哑着哭,痛得想缩成一团,瑟缩着身子发抖。
陈述厌艰难抬头。在被血泪模糊了一大片的视线里,他看到叶夏高高抬起了手。
一把刀狠狠剁在了他手上。
鲜血淋漓的惨叫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之后的事,全部没有记忆。
再醒来的时候,陈述厌人就在icu了,还带着呼吸器,有仪器在旁边滴滴响,上面时不时上下跳动的数值是他的心律。
那时的陈述厌努力低了低头,看到手上活活被缠了三圈绷带,一点皮肉没露出来。
他刚醒过来,浑身到处都有火在烧似的疼得要命,脑袋更是头疼欲裂一片空白,恍恍惚惚的,什么都没法思考。
他只本能性地想,徐凉云呢?
好在那时候有个警察在他旁边。陈述厌一醒,他就连忙把医生叫了过来,又俯身看了过来。
他慌慌张张地关心了两句,问了好多。
陈述厌就那么目光恍惚地看着他。
警察问了一大堆,陈述厌一个问题都没记住。过了好半天以后,他才声音沙哑地问:徐凉云呢?
警察让他给问愣了,然后嗯嗯啊啊地应了一声,说:徐凉云他那个,还在查你这个事儿呢,真跟疯了似的你这个事情还在查,他暂时没空。这样这样,等你出了icu,他应该也就查完了,到时候我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你放心,你恢复得挺不错的,很快就能出去了徐凉云人都要被逼疯了。
陈述厌被电得脑子都有点不好使了,听得一懂半懂,就那么目光空空地点了点头,只记住了一个等他出icu徐凉云就会来。
那两天真的很疼,但一想徐凉云马上会来,陈述厌就撑下来了。
等他出了icu,他就等来了徐凉云的一通电话。
那天也下着很大的雷雨,陈述厌手没办法抬起来,是警察把手机放在他耳边,让他听电话的。
陈述厌尽量放轻松声音,朝对面喂了一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呀?
徐凉云却没有回答他。
陈述厌听到他那边雨很大,噼里啪啦瓢泼似的下着。
徐凉云似乎没撑伞,陈述厌听不到雨砸到伞上的声音,就在电话另一头噼里啪啦地下。
你没撑伞吗?陈述厌问他,找把伞吧,会感冒的。
徐凉云依旧没吭声,沉默了很久,电话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天还阴沉。
陈述厌莫名不安了起来,沉默许久后,他哑声唤了一声:凉云?
陈述厌。
那是陈述厌记忆里,徐凉云声音最沙哑,最憔悴的一次。
我累了。他说,就这样吧,我们到头了。
散了吧。
然后电话被挂,世界一分为二,徐凉云彻底消失。
在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响声里,陈述厌措手不及地迎来了他们的终焉。
徐凉云在雷雨里来了,又在雷雨里离开了。
第16章 十五话 吃饭了没有?
徐凉云那通分手电话来得猝不及防,电话挂断以后,陈述厌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他慌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让警察再打一个。可是无论再怎么打,都没办法拨通了。
徐凉云再也没接过电话,嘟嘟的等待接通声像通往地狱的无尽路,遥遥看不到尽头。
陈述厌一直没看到尽头。
他那时候脑子一团乱麻,呼吸都不畅了。明明身上还疼着,手也动不了,他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掀开了被子,疼得龇牙咧嘴也要翻身下床去找徐凉云。
尽管他那时候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该出去找。
可他哪里动得了呢,那么一翻身他就摔到了地上。陈述厌却不甘心,又挣扎着一把把自己翻过来,趴在地上接着往前爬,爬着也想去找徐凉云,看起来狼狈至极。
icu里的一群医生护士听到动静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回到了床上。他们不管陈述厌哭嚎挣扎着喊徐凉云,把他死压在床上扎了针镇静剂,这才算把他镇住了。
陈述厌镇静了。可镇静的心绪挡不住潜意识的苦楚,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眼前,一直淌眼泪,手被刚才那一通闹搞得伤口崩裂,一阵阵痉挛地颤。
他说让我再打一个电话,让我再打一个求求你了,让他接电话吧。
警察于心不忍,一直在给徐凉云打,可是怎么都通不了了。
后来不知是谁给警察打了电话过来,他出去接过以后,回来脸色就变得一片青白。
他说对不起啊小陈,你别给徐凉云打了。
他不要你了。
警察说,他真的不要你了对不起啊。
陈述厌看着深深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警察,觉得自己应该伤心欲绝一点。
可他打了镇静剂,他伤心不起来,心情像一片平静的死海,甚至都没办法为这猝不及防就结束了的感情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