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有没有影响?”我问,“连我周围人都知道了,怎么会闹得这么大?”
他似乎笑了笑,轻声说:“小彦,别担心。”多余的却不肯再透露。
果然下午许育衷就给我发来消息,老爷子因为二姨的事动了怒,要小辈们赶回来讨论下。我干脆开车直接从公司去主宅,心里琢磨着这件事会如何收场。
什么家庭会议,都是扯出来遮掩外人的,不过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对二姨的判决。看这幅样子是不准备帮她了,否则何必多此一举?
说到我这个二姨,多少有些自作自受。
许老爷子一共四个子女,许育衷许育城的父亲是大儿子,剩下的三个都是女儿,我妈排行最小。向来老大和老小都受宠,更何况他们俩的性格脾气和许老爷子年轻时格外相似,所以那两个像母亲的女儿被忽略也是情理之中。
二姨本就不受重视,她没有任性的资本,偏偏要为爱不顾一切的嫁给一个家世普通的小职员。听保姆说过,她在家里大吵大闹好几天,怒斥老爷子偏心,舅舅和我妈冷漠无情,把原本稀薄的亲情挥霍得一干二净。
撒泼耍赖如果能改变现实,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恩怨是非了。二姨自以为挣了一口气,到最后不还是要忍气吞声的求舅舅给她丈夫谋一个中层职位?
如果她像三姨一样早早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倚靠家世背景嫁给政界人士,既识情识趣的给许家争取到资本,令老爷子高看一眼;又能做和丈夫相敬如宾的官太太,有着娘家撑腰,平日过得十分惬意。
外派在别省又怎样?在许老爷子的眼皮底下,还未必过得潇洒自在。
二姨这几年慢慢放下了以前不必要的自尊,多在老爷子勉强凑趣,和许育城许育衷套近乎。看着她挤出的牵强笑脸,我都替她难受。
当然,她看不起我,估计不稀罕我这点同情。
我的存在就是我妈活生生的耻辱柱,她每次看到我,眼底的得意藏不住,仿佛这能证明她胜过了我妈。我许多次都想说,姨,您收敛点吧,我不是三四岁小孩了。
我停好车往后面的别墅走,许育衷正坐在一楼主客厅和三姨聊天。我颇为惊讶:“三姨好。你和姨夫不是在q市吗,怎么有空回来?”
“小雨从那边转学到市里上高中,我送她过来,提前熟悉下生活。小彦长得越来越帅,小的时候没长开,现在一看,跟可妍有七八分像。听育衷说你自己还开了个展览公司,年少有为。”
三姨在主宅待的时间短,陪着丈夫混迹官场,十分有眼色。无论心里怎么看我,面上从未给过半点难堪,笑眯眯的对我招手。
比起我那个美貌的母亲,她的相貌有些平庸,想来是遗传自那个早就过世的外婆。对于这个外婆,家里没人提起,我只知道是包办婚姻的悲剧人物,连她的子女和丈夫都对她没什么感情。
“我哪有开公司的水平,替人打工而已。”我连忙摆手,对她今日过分的客气心有惴惴,“三姨别夸我,再夸脸就红了。”
她没有多聊,利落的换了话题:“小雨现在高二,特别想考你上的那个大学,天天查资料要了解自己的目标。我说你直接去问俊彦表哥,他是学长。那小丫头今天死活缠着,跟我一起来。”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她女儿李智雨:“这有什么,我肯定知无不言。小雨这么聪明,什么学校考不上?”
“她说以后当律师,口气大得很,课也不见好好听。”三姨说起这个女儿满脸都是笑意,“应该是去花园玩了,小彦你上点心。咱们自家人没什么顾忌,该骂要骂,和她好好说说。”
我急着询问许育城的情况,但悄悄扫了几圈没见到他人,又有许育衷似笑非笑的在旁边陪坐,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我去找小雨。”
转过几丛花圃,即使是盛夏,四季山茶同样开得如火如荼。
好在是傍晚,暑热渐退,花园里有几丝凉风拂面。我满腹心事的往里走,对如此景致毫无兴趣。没想到站在花丛深处的人不是小雨,是安静赏花的安德烈。
他身材颀长,容颜娇艳,金发垂在额前,白皙纤细的手指抚过开放的火红花朵,鲜明的色彩对比,美得几乎触目惊心。
“你怎么在这里?”见此情此景,我的喉咙发干,咳了声才问,“小雨呢?”
“我让她帮忙拿水去了。”只有安德烈会随意使唤家里的任何人,毕竟他的脸和身份摆在那里,任谁也生不出厌恶,唯有心甘情愿做牛做马,“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说什么?”
花间美人独立,圣洁又妩媚,这幅模样真该被拍下来,然后找人绘成油画挂在房间,时刻养眼。
好在我是长期被美貌轰炸的人,稳了稳心神听见他说:“待会无论育城哥向你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
我略微皱眉,今晚的事论起来和我没太大关系,许育城会让我做什么?
“哥哥,照我说的做,万事有我。”安德烈走近我,我不得不抬头看着他艳丽的眉眼。他伸手把一朵花别在我耳边,声音轻得像在我心头撩过,“真好看。”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哪能好看过你?你站在那就跟一幅画似的。”
“和画一样死板,有什么意思?”他眼神认真,长长睫毛投下的阴影落进一片冰湖,透露出近乎哀伤的神情,“哥哥是唯一的活物,怎么会不好看?”
我心神一动,想追问他眼里的世界究竟如何,却被身后脆生生的声音打断:“安德烈哥哥,我回来了——啊,俊彦哥也在。”
“小雨长高了许多。”我立刻从安德烈身边走远几步,即使是亲兄弟挨得那么近也不正常。一边转头向跑来的女孩,摆出兄长的姿态,“最近学习怎么样?吃力吗?”
李智雨呆呆的看我几秒,然后噗嗤笑了出来:“俊彦哥,你、你……”
我顺着她手指的角度摸了一把,终于反应过来,摘下耳畔的花,怒目瞪向安德烈:“你居然不提醒我!”
安德烈装作无事发生,迅速从我手中拿走那朵红色山茶,嘴角噙着淡淡的狡猾笑意。他一扬手将花扔进枝叶深处,回头无辜的对我说:“没有证据。”
“对了,我妈刚刚让我叫你们一声,一起去楼上。”小雨说,“外公好像有事要说。”
我和安德烈对视一眼,心知重头戏即将到来。他点了点头:“我先走,哥哥你和小雨再聊一会也没事。”
“安德烈哥哥说得对,舅舅和我妈他们都在,不管外公说什么和我们都没关系。正好,俊彦哥,我要问你大学的事!”
天塌下来有父母和疼爱她的长辈顶着,我看了眼无忧无虑的小雨,笑容有些发苦。
我被李智雨缠到很迟,走进会客厅时被里面的人惊了一下。
几乎所有直系亲属都来了,上次这么齐全还是除夕夜。毕竟纵使有许家这个大家庭,可谁不想顾着自己的小家,不可能天天都往主宅跑。
老爷子闭目养神,大病初愈的舅舅面无表情,三姨不动声色,默默饮茶。关系稍远的其他亲戚一个个都是人精,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想掺和其中。
小辈们都站在各自家长身后,我妈不在,安德烈便站在许老爷子后边。见我进来,对我悄悄露出一笑。我站到许育城身旁,他侧头对我轻轻颔首。
隐隐被孤立的二姨脸色苍白,旁边的二姨夫如坐针毡,眼睛不断瞥向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