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 竟然是太子殿下在此等候。”
张弈冷声一笑, 随手将面具扔在地上,抬手, 弹了弹袖子上不复存在的皱痕。
谢濯看着他,道:“孤也未曾怀疑过你。”
张弈动作一顿, “这么说,皇都关于沈大公子命不久矣的流言, 也是殿下让人传的吗?”
坐在地上的“沈珏”起了身, 从怀里摸出钥匙, 打开牢门走到谢濯身侧。
手搁在颈间摸了一圈,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掀掉, 露出陆一的脸。
他笑了笑道:“若不让人散布沈大公子命不久矣的消息,怎么会有人愿意舍身冒险来牢中逼问。殿下原本想着, 兴许来的会是条大鱼,只是没想到,这条鱼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多了。”
谢濯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手里捏着一张纸, 纸上写着字迹, 有些模糊看不清。
“靖熙三年, 张将军披荆斩棘,平定内乱,救皇室于危难中。”
“靖熙十年,张将军临危受命,护灾民躲避瘟疫,后卧病重卧床,却扔拖着身躯指挥。”
“靖熙十四年,张将军御花园救驾有功,一道寸于刀疤横贯后背。”
他看着张弈,眼底温和的光暗了一些,冷寂凌厉,深晦如海,沉重的声音在大牢内响起。
“靖熙十七年,张弈与逆贼私下勾结,意欲谋反。”
众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谢濯攥着名单的手骨节泛白,纸拧出一团褶皱。
陆一站的离谢濯最近,看的也最是清楚,摇摇头,心里重重叹了声。
张弈嘴角的笑倒是未变,轻声道:“殿下,您将来一定是位好陛下,可惜属下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顿了顿,道:“殿下可还记得十七年前的‘三月梨花案’。”
谢濯一愣,“孤听太傅说过。”
那时他也不过是几岁幼童,只记得当时朝中乱的很,连淑妃都告诉过他不要乱跑。
张弈低笑了声,似有些怀念般的开口:“那时正三月,满街梨花开,先帝撒手人寰已立遗照,几位皇子却视而不见,公然谋反。我父亲身为陛下心腹,出谋划策,日夜奔波,呕心沥血的辅佐陛下,却被人揭发救下了其他皇子的遗孤。”
“那名皇子对父亲有恩,父亲见幼婴尚在襁褓,于心不忍便瞒着众人收养。我父亲衷心表态,以死明志,可陛下还是不信,杀了幼婴,诛我九族,我因不在皇都逃过一劫。”
“若不是当今陛下,我何至于假死以掩人耳目,弃文从武,一双握笔杆的手长满厚茧。”
“赌坊老板和赵氏是你杀的?”
张弈一愣,点头道:“赵氏贪念不许,自找死路,何三想见好就收,连夜跑路,被我给阻止了。”
“既然如此,这二人与你复仇有何干系,”谢濯面无表情道,“你若想复仇,大可杀上金銮宝殿,或是一纸罪状告于天下,揭穿父皇大逆罪行。如今却反而躲在暗处,私下铸币,搅乱钱币流通,残害无辜百姓,造成人心惶惶,甘愿沦为他人走狗。若是你父亲在世,怕是气的卷起书砸你脸上。”
“……”
闻此,积在张弈胸口的郁气忽然消散,他自嘲一笑,“倒是我妄自菲薄了。”
谢濯走上前,让他看手上的名单,问道:“孤想知道,这是真是假。”
“不清楚。”张弈摇摇头,放弃反抗,任凭狱卒为他戴上镣铐。
这份名单出现的未免太过随意,在他手上的已有两份,却还是零零散散,毫无头绪。
言罢,谢濯挥手,让人先将张弈带下去,关押起来。
他将名单交给陆一,吩咐几句,出了大牢。
陆一愣了愣,追上去道:“殿下,您不回临华殿吗?”
“不了,”谢濯上了马车,“你回去告诉太子妃,让她不必等孤用膳。”
说完,驾车马夫扬长而去。
谢濯没去别处,直接去了皇宫御书房。
比起张弈,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处理。
御书房内,昌安帝坐在龙案后,金色帝冠束着发,眼角布满皱纹,神态疲惫,双目浑浊无神。
太傅在左,汝南王在右,在见太子来到,起身行礼,傅之向对他微颔首。
对于本应该不会出现在此处的汝南王,谢濯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意外,等他行完礼,就听昌安帝道:“听说太子将汝南郡主关进了大理寺,可有此事?”
“是,”谢濯道,“杜拂玉劫持太子妃在前,欲杀人放火在后,此等以下犯上,无视皇室威严之罪。按我朝律例,应当问斩,诛九族。”
汝南王冷哼道:“这么说,太子也要取本王的项上人头不可?”
“若汝南王不知此事,孤不会过问,只是太子妃无辜遭此横祸,受了惊吓。孤按律行事,又有何不妥。”
汝南王阴鸷着脸色,没开口。
在他听到淑妃传话来时,未等找到犯事的杜拂玉,就听属下说,大理寺的人已经将人带走。
能够让大理寺动手的,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这几日他本想登门拜访,以情说理,却不想谢濯直接将他拒之门外,闭门不见。此事本就是汝南王府理亏,正在想着对策时,傅之向已经呈上文书,在陛下面前参了他们一本。
昌安帝也最是知晓太子性情,见他一副大义凛然,誓不罢休的样子,不免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