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怎么都想不到,重活一世,再见之时,会见到姐姐抚琴。
此时此刻,她的琴又是为谁而抚?
玉桑压住澎湃的心绪,在此相逢时刻悄然暗想,当然是她呀!
只能是她!
因为很早很早以前,她就想听了。
江慈抚至曲半,忽觉两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对自己的琴艺有信心,即便对方身份尊贵,她也担得起这份赞赏。
江慈于一段滚拂间轻轻抬首,目光矜持流转,结果发现,座中贵客固然面露欣赏,但真正的炽热,来自太子身边那抹绿油油的身影。
呃……
江慈的骄矜原地凝固,一个不慎,指尖力道不匀,乐曲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断音。
韩唯眉毛轻佻,眼中浮起几丝讶然与意外。
太子面不改色,借提盏饮酒的动作望向身侧,果见她面露担忧,身子忍不住前倾。
江慈自知失礼,起身告罪,江古道也没想到女儿会失态,连忙跟着赔罪。
有人在上座,自然轮不到韩唯来发话,他面含浅笑,不动声色留意着太子那头。
玉桑心里七上八下。
若太子此来就是找江家麻烦的,保不齐他会在何时发难。
即便不是让江家遭逢大难,仅在此刻让姐姐丢丑无颜也是不可以的!
然而,太子并无发难之意:“江娘子琴艺非凡,余音绕梁,今日能闻得片段已是大幸,然则,若我没有记错,此曲全篇四十五段,若全部奏完,恐怕江大人与夫人悉心准备的美酒佳肴都失了滋味。”
太子放下酒盏,和气温雅:“此番戛然而止,引人回味之余,亦显江娘子细致体贴的用意,江大人与夫人又何必言罪呢。”
江古道与江夫人对视一眼,当即松了一口气。
韩唯眼观鼻鼻观心,嘴角轻轻扬了一下,目光无意转过太子身边时,又略显狐疑。
玉桑在偷睨太子,若有所思。
……
江慈本就为自己失态懊恼,闻太子解围,更是羞赧,遂再度赔罪,乖乖回到江夫人身边落座。
江古道为掩去女儿尴尬,连忙开宴,招待太子用酒菜,此事便算揭过。
落座后,江慈忍不住望向罪魁祸首,就是她盯得自己出了洋相!
这一眼望去,江慈方才认出对方穿的正是自己的衣裳。
她就是殿下为其讨衣裳的侍女。
江慈身为官家女眷,骨子里自有一份骄傲。
衣裳被一个婢子穿了,本就让她深感折辱,眼下竟被这下贱胚子盯得失了仪态,她只觉颜面无存,当下便对玉桑存了气。
看什么看,将你眼珠子挖出来信不信!
太子轻轻提筷,目光略过江慈那头,眼里含了些得逞的笑意。
几乎是江慈眼神骤变的瞬间,玉桑心里便咯噔一下。
姐姐的情绪不对劲。
幸而她早有准备,浑似不觉江慈眼中的愤怒,探身端起太子食案边的酒壶,熟练的为太子斟了一盏酒,然后就这么捧着酒壶坐回去。
江慈一直盯着玉桑,那隐隐含怒的眼神忽然一愣,继而愤怒消散,原本因生气而紧抿的嘴唇轻颤几下,嘴角忍不住要上扬。
实在没忍住,江慈飞快垂首,轻轻发出“噗嗤”一声。
坐在身边的江夫人听见了,状似认真享用宴席的两位男宾也察觉了。
唯有江古道还在滔滔不绝。
江夫人偏头低嗤:“胡闹。”
江慈并非不懂规矩之人,除非忍不住。
所以她没忍住又往太子身边看了一眼,这次直接将脸都憋红了。
噗嗤。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江夫人一边借布菜动作替女儿遮掩,一边好奇的望向女儿刚才看过的方向。
不想一眼看去,竹箸上两根青菜滋溜溜滑落,江夫人捏着帕子轻轻掩唇,不自然的清清喉咙。
这下,江古道也发现了。
他停下滔滔不绝的席间话,拧眉望向妻女:“成何体统。”
可惜晚了,两位贵客都没在听他讲什么,而是齐齐望向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