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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卖剑作画睡青楼

第四十章卖剑作画睡青楼

徐凤年去留下城是杀人,来飞狐城却是找人。因为徐骁要世子殿下带一句话给那个人,只是飞狐城说大兴许不大,说小却也绝对不算,徐凤年人生地不熟,想要大海捞针,何其难。

酒楼生意冷冷清清,徐凤年瞥见客栈伙计约莫是看窗外娇艳女子往来,看乏了,就坐在隔壁桌上打瞌睡,侧着脑袋,脸上覆了一条湿巾清凉解暑,徐凤年正想是不是再要一壶茶水,才好开口问话,没料到胖掌柜眼观八路,主动端了壶新茶过来坐下,笑眯眯道:“来者是客,相逢是缘,这壶茶水当我送给公子的,不要银钱,茶叶是旧南唐那边运来的明前茶,平时我也不舍得喝,也就剩下八九两,只不过再舍不得,放下去也要生出霉味,见公子面善,一起喝两杯?”

白胖掌柜说话半白半文绉,徐凤年连忙笑着说些感激的客套话,出身算是相当不错的小丫头陶满武虽然怕生,但不缺礼数,不用徐凤年发话,就乖巧伶俐地起身给掌柜挪了挪长椅,掌柜心情也就愈发舒爽,坐下后倒了三杯茶,不忘给懂事妮子也分上一份,陶满武小心翼翼望向徐凤年,见他点头后,这才握杯细细品茶,掌柜看她那娴熟架势,就知道这对一大一小不是只将喝茶视作附庸风雅的市井百姓,指不定便是龙腰州出门探亲或者携亲游学的士子,做生意也讲究放长线钓大鱼的,掌柜深谙此道,客栈兼营酒楼,之所以能够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就是靠那些个不缺银子却好面子的熟客们支撑下来,否则他一家老小早就喝西北风去了,飞狐城别的不多,就是青皮混子多,哪家哪户做了开门迎客的挣钱营生,都要咬下一块肉,多疼称不上,可小本买卖,扛不住六七股势力每月都来割肉拔毛啊,这些阎王爷屁股后头耀武扬威的难缠小鬼,打点好了,不记好不念恩,一个伺候不好,就要可了劲来撒泼祸害了,让人不厌其烦,若说打官司,财神爷都说了要和气生财,又有谁真有这胆识和财力去跟面冷心更冷的官老爷打交道?以前隔壁街上有家外地人开的酒楼,日进斗金,仗着有座靠山,据说是边陲六品游击将军的小妾的舅子的侄子的同乡之类的,生意如此之好,都不愿牙缝扣肉丝掏出那每月十几两的孝敬银子,后来门口每天蹲了几十号混子,能有客人上门?酒楼老板年轻气盛,去官府那边喊冤,人家飞狐城老百姓聚众晒太阳,又不犯法,谁乐意搭理你?后来与家眷灰溜溜搬出城,还被一伙蒙面人套了麻袋一顿痛打。

掌柜喝了口茶,笑问道:“听口音,公子不是本地人?”

徐凤年点头道:“姑塞州那边来游玩的,与家里说是游学,其实也就是打着幌子找机会出来见见世面,身边凑巧没有长辈唠叨,听说飞狐城的大名,就偷偷赶过来了。”

掌柜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会心笑意,估计是被这位客人的耿直给逗乐了,道:“哈,公子是性情中人,不错不错。咱们飞狐城有四桩怪事,其中就有一事,飞狐婊子情义重,这话糙得很呐,不过也是大实话。城里青楼勾栏少说也有七八十座,都是销金窟无底洞,不过一分银子一分货,飞狐城的风月女子,都配得上这个价格,咱们这些当地汉子,是万万去不起的,老孙我年轻时候也去过几次,死要面子活受罪,差点就倾家荡产,公子要是去,老孙可以推荐几家,江波楼无疑是最出名的,想要一夜百两金银都轻而易举,龙腰州的达官显贵都喜欢在那里喝花酒,碰到麻烦在官府找不到门路的,都习惯去那里守株待兔,要我说,还是嘉青瓶子巷那几家大青楼更实惠,女子美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谱儿却小,主要是名气还没够,没底气喊出天价,许多清彾雏倌儿姑娘,只要能有好词好曲,有士子帮忙鼓吹造势,说不定几年以后就是风波楼里的红人,我认识一老兄弟,六七年前花了四十两与一个瓶子巷年轻姑娘春宵了一宿,公子你猜怎么着,如今已经是风波楼的红牌!别说做些啥,就是见个面与一堆人一起听个曲儿就要十两银子,我那兄弟虽说也算家境殷实,却也再吃不起她喽,公子若有熟人带路,一晚也就二三十两银子,嘿,瞧老孙这张破嘴,啥叫也就二三十两。总之公子若是想要乘兴而去乘兴而归,首选瓶子巷,大致摸清了这里头门路,还有钱的话,再去风波楼,比较稳当。”

徐凤年一脸开怀笑意说道:“孙老哥,就冲你这些话,这壶茶就甭请我了,好意心领,但钱照付,就当老哥替我少花了一笔冤枉钱,该多少钱,付了。”

掌柜也不客气推辞,伸拇指赞道:“一看公子就是厚道人。”

徐凤年继续问道:“孙老哥别喊我公子,显得生分,免贵姓徐,喊我小徐就成,家里是做瓷器生意的,也算与老哥你同行,都是生意人。这趟出门,没敢带太多银钱,若是冒冒失失慕名而去了风波楼,估计也就栽了大跟头,再想要舒舒服服走到东锦州,悬。对了,老哥说飞狐城有四桩怪事,还有三件事是?”

孙掌柜也不卖关子,说道:“除了咱们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城里女子天生好胚子,再就是公子正门入城的话,可以看到有一座挂剑阁,听说每到重阳节,就能听到百剑齐鸣,只不过我等老百姓去不了城头,不知真假,反正说都是这么说的。第三件事可就是要老孙自揭其短了,飞狐城啊,男人个个小富即安,不争气,建城百年,就没有出过一个能光耀门庭的大官,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老孙看啊,都是女子太美惹的祸,家里被窝里躺着白白嫩嫩的小媳妇,家外还有那么多粉门青楼,晚上都给折腾没气力了,白天哪有精力去跟外地人抢一官半职。徐兄弟你看我老孙,这辈子也就心安理得守着这份家业,只要衣食无忧就好,没心思去挣大银子,平时也就喜欢挑些好茶叶自己尝尝,再与老兄弟们喝喝小酒,跟女人一样聊些街巷邻间的家里长家里短,能有啥出息。外人说我们没有上进心,不冤枉我们。”

徐凤年露出微笑了然的神情,点了点头,轻声道:“平安就好,安稳是福。”

这座飞狐城大到城池布局,小到亭榭楼阁,都是北莽少有的精致,这里的女子姿色水准也远超龙腰州其余府城,绰号飞狐儿的小娘们既有江南女子的婉约相貌,也有北莽坚韧的根骨,故而既没有风月相,也无风尘气,便是在整个北莽八州中都久负盛名,哪怕是飞狐青楼里走出龙腰的头牌花魁,身价也远比别地同行要昂贵一倍不止。反倒是飞狐城男子一直在军政两界都不成气候,向来被嘲讽娘娘腔,脂粉气浓重得腻人,满城可见花港泛舟观鱼的柔弱男子,摇着檀香古扇喝茶论道自诩风流的雅士,飞狐城至今还没有谁当上正三品以上的边疆大员,更别说是能去王庭皇帐捞个绣墩座位与女帝画灰议事的彪炳近臣,很难想象正是这座毫无豪气可言的阴柔城池,有着一座让近百位春秋顶尖剑士作为悬剑退隐的阁楼,其中便有西蜀剑皇后人替先祖代为挂上的一柄春去也,也有曾经与李淳罡那柄木马牛交锋过的名剑烛龙,春秋南方村头有种植一排风水树的习俗,不知道这挂剑阁有无这层思乡含义。

孙掌柜感慨道:“徐老弟这八个字,把天大道理都说通透了,不愧是大家族里的读书人,不像我们这些钻钱眼里的俗人,活了大半辈子,都讲不出这样的话。”

徐凤年一笑置之,对这类不痛不痒的马屁早已不会当真,只是好奇问道:“孙老哥似乎还遗漏了一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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