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再不谙世事,也知晓江东轩辕的家世彪炳,紧张万分提醒道:“公子小心些说话才好。这里虽还不是剑州,可小心驶得万年船呐。”
徐凤年笑着点头道:“夫人的好意,心领了,无以回报,只能多跟夫人讨要些美酒点心。”
少妇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极为识趣,妖娆起身,再次敛袖施礼,胸脯当即颤颤巍巍,转身走出院子。徐凤年等到她离开院子,这才让三位戴帷帽的绝色摘下束缚,坐下进食,慕容姐弟看到靖安王妃的容貌后都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冷艳美人,慕容梧竹眼神黯然,倒是慕容桐皇悄悄松了口气,对那个行事叵测的将种子弟敌意消散几分。徐凤年看着三人细嚼慢咽,让青鸟去跟凤字营拿来一柄北凉制式短弩,天下军旅,“成制”是很很敏感的关键,北凉大到军伍马政,小到弓弩佩刀,皆是条例清晰章法鲜明,北凉刀不去说,世子殿下手中这弩也有大讲究,横姿着臂施机设枢便是弩,与弓的张满即发不同,弩的优势在于张弦与发射分离,北凉弩更有连射功能,此弩便可四珠连发。徐凤年低头,手指抚摸短弩的悬刀与钩心,神情专注。
慕容桐皇看似无意问道:“弩?”
徐凤年没有理睬,只是想起了北凉军中赫赫有名的流弩风采,弩手策马在战阵上游动,穿梭来往,狙杀敌将,取人性命在百步以外,是北凉一支久负盛名的精锐劲旅。要想成为流弩手,殊为不易,骑术与箭术都要出类拔萃,位列北凉六等甲士中的第一等,共有一千两百余人,其中六百整编成大庐营,其余多为斥候游哨,北凉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膏粱子弟想要去边境捞取实打实的军功,首先要被老卒调教得掉几层皮少几斤肉,合格并且优异,就会被丢入哨子营担当一名斥候,跟北莽探子真刀真枪厮杀过,割下三颗首级,才算在北凉军中立足,前不久李瀚林寄来书信,说他成功当上了游哨,做梦都想跟北莽那帮蛮子碰上头,信上说他老爹听闻他不安分呆在后边而是跑去做斥候后,气得七窍生烟,顾不得繁忙政务就跑去边境军镇,要把这个要给李家传宗接代的独苗五花大绑回家,差点跟北凉军起了冲突,幸亏大柱国从京城马不停蹄返回边境,才将马上就要担任北凉道经略使的李大人劝回去。
那个在离阳王朝卧榻之侧常年大兴兵戈的北莽啊。
徐凤年怔怔出神。
王朝边塞诗人都喜欢将那帮蛮子视作茹毛饮血的牲口。百蛮之国,民风彪悍,蛮兵尽为甲骑,控弦之士数十万。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有父死妻后母兄死妻寡妇的习俗,这在王朝这边看来简直就是惊世骇俗,毫无伦理道德可言。但北莽这些年最大的丑闻却是一个祸乱宫闱的女子做成了皇帝,三十年间先后服侍三位皇帝,其中父子皇帝二人,最后一位才登基十三天的短命皇帝在血缘上甚至算是她的侄子,这在离阳王朝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这位女帝据称有面首三千,年过半百,却性欲旺盛,前些年甚至让密使传话给徐骁,只要徐骁肯降北莽,她愿意“妻徐”,与徐骁共享天下。对这个半离间半笼络的天大馅饼,徐骁也干脆,先斩使者,再捎信去北莽,就五个字:奴徐仍嫌老。
徐凤年笑了笑,徐骁也忒阴毒了,那老妪好歹也是北莽女帝,做奴婢还嫌弃她年纪太老。可那老妪的心机委实恐怖,对此滔天羞辱竟然丝毫不怒,只是一笑置之。
徐凤年放下短弩,抬头看到一脸不悦的慕容桐皇,皱眉说道:“别跟我摆谱,路边救了野猫野狗还知道摇一摇尾巴。”
慕容桐皇眼神阴冷,死死盯着徐凤年。
徐凤年伸手一弹绣冬刀鞘,绣冬翘起,啪一声,把这名剑州最出名的惨绿美少年打得踉跄后仰,跌倒在地,徐凤年冷笑道:“老子又不是轩辕大磐那个变态,对你没兴趣,长得像娘们了不起啊,你他妈的能给老子生出崽来?公驴和母马交配出来的骡子,知道不,你就是。”
慕容梧竹被徐凤年这番恶毒至极的言辞给吓得目瞪口呆。
慕容桐皇低着头,笑声从牙缝里一丝一丝挤出。
慕容梧竹不知哪里生出的胆量,双手握住一把匕首,面朝徐凤年。
徐凤年重新拿起短弩,抵在慕容桐皇脑袋上。
满脸泪水的慕容梧竹惊呼道:“不要!”
慕容桐皇抬起头,那张弓弩顶在他眉心处,仰视徐凤年,竟然笑了,笑得祸国殃民,尤为天然妩媚,柔柔道:“奴知错了。”
慕容梧竹匕首掉落在地上,怔怔望着慕容桐皇,像在凝视一个陌生人。
靖安王妃笑意古怪,鱼幼薇则不去看这一幕,抚摸着武媚娘的柔顺毛发。
徐凤年蹲下去,看着那张脸庞,平静道:“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