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商店里的商品,绑了丝绶的就是优等品,蒙了面纱的便是附属品
至于所谓的自由?
公主府内的那些下人们,大概也不知道为何物吧,或许这个概念,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用来衡量一些东西的参考。
云安又想到了林不羡,想到她们初相逢时,那个轻纱拂面,充满神秘之美的人儿。
你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
云安发觉自己好像低估了林不羡这些年所受过的苦,自己以男子之身,顶着商人的头衔行走于世,尚且如此。
那她呢?
当她第一次轻纱覆面走上街头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有没有人在之后抱抱她?安慰她?告诉她:身为女子,身为商贾并不是原罪?
大概是没有的吧。
耳畔,犹自响起了林不羡曾经的一句呢喃之语。
她说:你不必顾虑我,我的名声早在接管家业,踏出府门的时候,就已经败光了,不差这一桩。
云安的心,抽痛起来。
到底是怎样的捶打和经历,能让她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呢?
她真的平静吗?
她不会痛吗?想起那些人的嘴脸和目光,是否还会心有余悸?
隐在袖口内的拳头突然攥紧,云安感觉到一阵窒息,对这个时空环境的窒息。
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真的感同身受过,抛开早在先代就埋下的隐患不提,只看林府如今的规模
原来,自己喜欢的人,是如此的了不起。
念及此处,云安对林不羡的疼惜之中,升腾出一股敬意。
另一边,远在千里之外的洛城。
洛城府衙在三日前发了一道公文,要求洛城府内,所有在籍商贾尽快派出一名话事人,在三日后巳时到七宝楼一聚,商谈重要事宜。
日期,正是今天。
就此事林不羡请示过林威,这场宴会该谁去。
结果林威思考半晌告诉林不羡说:为父早已不管府内诸事,如今突然出面多有不便,还是由你参加吧,多带几个人陪着。
林不羡应了,心却凉了半截。
若是放在从前,父亲一定不会让自己去的,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们fù_nǚ二人刚刚演过一出戏,由林不羡装病昏厥,躲过了钟萧廷的拉拢。
这才几天呢?就又把自己推出去了。钟萧廷看到自己之后会怎么想?
刘氏有孕被送走的事情,已经变成了横亘在这对fù_nǚ之间的一根刺,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深根发芽,要么就是以刘氏生下一个女儿,悄然告终。
要么,以近期林威对待林不羡此时的态度,必将会是一场掀皮挫骨的斗争。
林不羡也曾多次安慰自己:是自己敏感了,毕竟父亲明面上已经放权,若是再出面主持大局,对她的威信不利。
可她更觉得,此举只是林威高瞻远瞩的一步棋,做出一副完全放权,不管世事的态度,顺便用自己挡住贵妃一脉的压力,好让那个孩子平安降生。
林不羡屏退下人独自端坐在梳妆台前,拿出云安留下的盒子,将脸重重地涂了两层,整个人瞬间苍白了不少。
大丧守制期间不能打扮,这样就好。
林不羡又取了面纱戴上,唤来已经思过期满的由仪,带上一队家丁,乘上马车前往七宝楼。
林不羡来的时候,楼内已经来了不少人,又是包场,这已经成了规矩了。
无论是商会组织,还是官府牵头,洛城商界几乎所有的聚会,宴会,都会定在林府旗下的产业内,一切开销由林府买单。
一楼大厅内的众人纷纷起身,碍着男女大防只是立在自己的位置上朝林四小姐抱拳致意,林四小姐全程无话,半边身子无力地倚在由仪的身上,任凭由仪将她扶上了二楼。
林福,林禄两名一等家丁代替主家回礼,一边歉意地解释道:诸位东家,掌柜的,勿怪,我家四小姐近日来身体抱恙。
上了二楼最大的雅间,里面已经坐了六七位老板,能上得二楼的,都是洛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按照从前的惯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主位和主位左右两边的位置还空着。
林不羡感到一阵无奈,坐到了主位左边的位置上。
顿了几个呼吸,林不羡才柔柔说道:我近来身子不好,怠慢之处还望诸位前辈莫怪。
众人纷纷表示无妨,他们本就不愿与林四小姐多话,如此更好。
几名私下关系亲厚的老板谈论起来,林不羡安静地听着。
一人说道:李兄,依你看这次是什么事?
那位被唤做李兄的人想了想,转而去问身边的另一位,问道:杜老板,你有什么高见?
杜老板摇了摇头,说道:不敢妄断呐,等会长来了,应该就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商会会长来了,坐到了主位的右边,寒暄一番后,会长身边的人问道:刘兄,这次因何召集我们?
刘万舟捋了捋胡须,沉吟道:这个当口,必定是朝廷上的事,我估么着该岁入了吧。
哦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沉默片刻,有人开口道:岁入,早了点儿吧?
刘万舟答道:早早晚晚都要来的,今年特殊,上面自有安排,咱们就等钟大人来吧。
雅间内安静了下来,气氛也没有之前那么愉快了。
林不羡收回了目光,看着眼前的茶盏,默不作声。
所谓岁入,也叫岁进,是一项历朝历代都有的传统,指的是年终岁尾,由各地州府自行组织,除赋税外,从百姓手里额外征收上来的一笔银子,用作充缴帝王私库,供养皇族开销的银子。
这个岁入银,朝廷并没有规定金额,但各级官吏为了表忠心,心照不宣地设置了最低标准,且越来越多
有些地方的一笔岁入银,弄得百姓家破人亡的,并非个例。
燕国开朝后,废除了岁入银,十年后又恢复了这一制度,但做了改良,只在商贾身上征收。
能坐在这个雅间里的,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的巨贾?听到岁入两个字,也都沉重了起来,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