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小时,堂前有了些许动静。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雪白的裙摆晃过门槛,山岚抬步进门,神情沉静,步伐似乎和平时无异,山崇却怔愣了一瞬。
他瞥见山岚那双纤细的手。
平日里,山岚每每从铁房出来,便会回院子里清洗,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今日虽情况紧急,但她这爱干净的性子,却连手都来不及洗。
白皙的指间沾满铁屑。
手背上划出几道黑色的印记。
盛霈几乎是在瞬间便对上了她的眼神,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待看清他的模样,她似是呆了一下。
那双盈润的眼盯着他,慢慢地红了。
晃荡的水在她眼眶内流淌,似乎下一秒就要溢出来。
盛霈的心无端发起慌来,酸涩又无措。
他哪儿还顾得上堂内那么多人,在看到她红了眼睛的瞬间就忍不住迎了上去,直接牵着人出了大堂。
“......”
堂内寂静无声,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小师妹这是怎么了?
总不能要掉眼泪了吧?
山桁也慌乱了一下,乖宝怎么了?
他一时间想出去看看,但又怕真把人惹哭了。他们多久没看到山岚哭了,这小丫头只有小时候刚练刀的时候才会哭,后来长大了没见过她掉一滴眼泪。
山崇犹豫着喊:“师父,不然……”
他扫了眼堂内那么多人。
山桁勉强回过神,一挥手:“你们去忙吧,没在这儿聚着了。从另一扇门走,以后别在她面前提这事儿。”
等人群散开,山桁还有点儿忐忑,低声问山崇:“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招儿她……她会不会怪我?”
山崇道:“不会,这又不是您打的。”
说着,他瞥了眼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盛老爷子。
山桁一想也是,对着盛老爷子唉声叹气:“老盛啊,看看你,这下弄得两个孩子都不高兴了。多大岁数了,怎么还动手呢?”
盛老爷子凝重道:“山兄,你别多想,就算这两个孩子日后没有交集,我们同样也会上门来道歉,更何况现在的状况。你看,我们是不是重新商量一下婚事?”
说到这个,山桁又不乐意了。
他道:“你也知道,山岚刚当上家主,山家正逢变革,近一年她都很忙,恐怕暂时没这个时间。若是两个孩子愿意,可以先商量订婚的事,你看呢?”
盛老爷子:“这就是你的眼界不够长远了。”
山桁:“怎么说?”
这两个老头互相打太极,山崇也没打算继续听,说了一声便先行离开了,顺便扒拉走趴在大堂门口企图偷听的黄廿廿。
.
长廊下。
盛霈盯着她泛红的眼圈,心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疼痛,似乎他真的变成了鱼,被围网上的倒刺所扎。
“我不疼,别哭。”
他喉间干涩,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哄人。
山岚紧抿着唇,去看他背后红肿的伤口,好半晌,轻声问:“谁打的你?是你自己想挨打的吗?”
盛霈在这当口怎么可能说谎。
他甚至后悔挨这场打了,大不了厚着脸皮多来山家几次,平白无故惹她哭做什么,他从没见过她流泪。
“我让外公打的,为了让你爷爷消气,还想让你心疼。”
盛霈紧紧攥着她的手,去亲她微凉的额头,低声道:“我做错了,招儿。你可以生气,可以不理我,别哭。”
山岚红着眼牵他回了房,期间一句话都没和他说,盛霈一时间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整个人无比烦闷。
进了院子,山岚指了指椅子。
盛霈自觉坐下了,视线还黏在她身上。
山岚从屋内拿出一个小小的医药箱。
他们做这行的多少都会受点儿伤,或是有职业病,他们每个人的院子里都备着一个医药箱,以备不时之需。
“转过去。”
她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盛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眶里的泪水总算没了,只是眼尾还泛着红,瞧着有点儿可怜。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没说话,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