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瀛心头一梗,闷声道:“我留的药,你有没有看到?”
“臣尚不眼盲。”
“……涂了么?”
“未到换药时间。”
那就是没涂,李瀛道:“回去,我帮你涂上?”
“不敢烦劳陛下。”
他夹枪带棒,李瀛却只是把姿态放得更低,“我不觉得麻烦。”
云清辞没忍住,拧着眉去看他。
李瀛不是没有过这个状态,成亲两年,云清辞因为新进宫的嫔妃与他冷战,李瀛黏在他宫里,哄了他好多天。
没错,一开始的时候,李瀛也知道进宫的宫妃惹他不高兴了,每日变着花样地逗他开心,他还亲自下了一次厨房。
虽然后来半边厨房着了,尊贵的天子为了他灼伤了手臂,如今还留着疤痕。
那时云清辞觉得他是真心喜欢自己,可后来回头去看,才发现那不过是苦肉计罢了,目的是为了让他降低底线。
那么,李瀛这次的目的是什么呢?
信息太少,云清辞无从分析。
他进了小院,金欢麻利地去端了盆热水来,外面天冷,云清辞又爱干净,每次出门回来都会清洗手脸。
他行进屋内,云清辞和李瀛已经拿下大氅,前者在盆架前坐定等待伺候,后者上前两步,道:“朕来,你下去吧。”
“?!”金欢张大眼睛:“君后,要洗脸,还要清理换药。”
“嗯。”
李瀛不容置疑地接过了那盆水。
云清辞眉头拧的更深。
宫妃进宫那一次,也是李瀛最后一次花大力气哄他,后来入宫的妃子越来越多,云清辞再闹,他便只是寥寥劝上两句,云清辞性子刻薄,气恼的时候总是伤人伤己,口不择言。
后来,李瀛便劝也不劝他了。
一直到这次,他将云清辞摔下床榻,赶出宫里,更是一句解释都没有,仿佛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一刀两断。
虽是前世,可事情照此发展才是对的。难道,李瀛接到了太后授意,意识到一旦真的废后,云家便不再受他掌控?
若当真如此,倒也有可能。
他是清楚李瀛有多能忍的,前世被他多方监视,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他捏在手里,他还是忍辱负重了许多年,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才一举扳倒相府。
那又如何解释,太后的人刚走,他就上门来准备接他回宫呢?
木盆放入盆架,云清辞坐在一侧,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李瀛对于照顾他也是熟练的,还未成亲的时候,云清辞在别院发了高烧,就是还是太子的他亲自照料。
他挽起袖口,将柔软的手巾浸了水,拧的半干,拖了凳子坐过来,为云清辞擦脸。
云清辞继续凝视他。
事情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既然李瀛送上门来,那必是因为他身上尚有价值可图,云清辞也不再与他假客套,淡淡道:“既然陛下撵走了臣的近侍,那就劳烦尽心一些,我若是不高兴了,可是要打人的。”
他眉目冷肃,不见半分开玩笑的意思,李瀛却是轻轻笑了,道:“我知道。”
云清辞肤色洁白,冰肌玉骨,方才自外面回来脸已冻的冰凉,这会儿被热毛巾一敷,很快泛起薄薄的红晕。
李瀛耐心地再次浸水,继续为他擦拭。
在那噩梦一样的日子里,大片朱砂与雪色冻在一起,坠落的人头发也被冻在一片殷红之中,他费劲地将冻僵的爱人抱起,坐在江山殿的炉前暖着,小心翼翼地为他活动筋骨。
却怎么也暖不热。
分明不需要暖的,他本就鲜活如烈阳,炙热而灼人。
他不停地叫人加炭,烤的自己浑身滚烫,可怀里的人还是一片冰凉。
他盛怒之下踢翻了炭盆,炭火飞溅,有些烫坏他的龙袍,有些灼伤他的皮肤,可他分明好像跟云清辞一样,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地毯着起了火,柳自如慌张地命人来灭火,江山殿一片狼藉。云清辞却已经被他抱着来到龙榻,。柳自如匆匆忙忙把那些屋炭全部扑灭,背后宫人们拿火钳挨个捡着,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陛下……”
“去备热水。”
他哑声说,“朕要给君后擦身。”
热水染了血,换了一盆又一盆,帕子也染了血,换了一块又一块,他日夜地将人捂在怀里暖着,可他当真成了‘冰肌玉骨’,肤下再也没有浮出半点血色。
他眸中水雾涌动,堪堪收手垂眼,长睫抖动。修长的双手重新将手巾按在水中,手背青筋在白肤下清晰可见,在水中更显凸出。又一次捞出,拧干,热毛巾从云清辞脸侧擦到脖子,李瀛道:“似乎有些凉了,再加些热水?”
“嗯。”
云清辞睨着他。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李瀛十分有趣,明明忌惮相府,却不得不登门讨好,明明厌恶他,却还要忍着他,顺着他,做出痴情体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