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茵惶惶点头。肖乾便怒了:“你自己来这待了两个时辰,晚饭都没吃?!夏如茵,你身体才好多久?这命不想要了?!”
夏如茵被他气势所摄,人都抖了下。肖乾这话的意思……他还不知道她过来是买脂粉的。那他干吗这般着急找她?
灯笼烛光投射在肖乾脸上,那张素日俊美的面容,此刻有些阴气森森。夏如茵颤声道:“九爷……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肖乾喝了句“都滚”,其余人便急急跑了。剩下夏如茵和肖乾两人,在夜晚的树丛旁相对而立。肖乾盯着她半响,终是压住了声音:“你来这干吗?”
夏如茵不想说,可事情闹成这样,肖乾定是能从旁人口中问出来。夏如茵只得道:“我……我来找刘公公,请他出府帮我买脂粉,我在这等他回来……”
肖乾深深呼吸,到底没压住情绪:“我这般小心养着你,就是想让你活久点。你倒好,为了这点小事,便不爱惜自己身体?!这般不知轻重,是要我也将你关起来吗!”
月色不佳,夏如茵看不清肖乾脸色,却能猜测他定是气坏了。事态走向如此相近,夏如茵觉得,肖乾也要像夫人那般批评她了。他会说夏如茵,我是为你好,你何时才能听话懂事些,你何时才能不给我们添麻烦。
夏如茵觉得她的心愿在“为你好”几个字面前,实在是无足轻重,可心底深处有什么微末颤动燃烧,夏如茵还是伸手,抓住了肖乾袖口。
夏如茵攥着那一角衣袖,轻声道:“九爷……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我的妹妹八岁便能画妆,我却只能看她画妆。十岁时我最后一次出府,就是参加表姐的及笄礼,遇上的贵女都是盛妆打扮。表姐唇上点着朱砂,指甲染着蔻丹……好漂亮。”
“回府后,我求了夫人几次,夫人应允我只要我听话,及笄那日,便让我妆扮一回。我一直等一直等,身体越来越差。我好怕自己活不到及笄,可我熬到了。然后及笄前,夫人找到我,说你身体这般差,这及笄礼,便不办了。”
她停顿许久:“许是记挂太久,心愿就成了执念。梳妆对我来说,不是小事……”
肖乾任她抓着,沉默着,没有说话。夏如茵心里乱糟糟的。她觉得自己好没道理,她心里如何想,她有执念,都不过是她的想法。在旁人眼里,比得上她的性命重要吗?
夏如茵松了手,茫然垂头,喃喃道:“对不住九爷,让你担心了……”
男人却厌烦“啧”了一声,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没出息的……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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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肖乾大步朝前行,夏如茵迷茫看着他的背影,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支撑她在树丛中等待两个时辰的力量已经消散了,夏如茵忽然觉得饿,忽然觉得累,忽然觉得身体都发软。所幸,肖乾要带她去的地方并不远。他去了另一处仆役住的后院,在一间小屋前拍门。
屋门打开,刘嬷嬷穿着中衣,诧异看着他俩。夏如茵不明白肖乾为何要带她来这里,她跟着肖乾进屋,便闻到了浓郁香味。夏如茵看去,便见三面墙上的大柜子里,装着许多的瓶瓶罐罐。
有念头在脑中闪过,夏如茵怔住,不敢肖想。肖乾沉声道:“刘嬷嬷,你这里有没有干干净净的脂粉,用了不会伤身体的?”
刘嬷嬷明了,笑道:“九爷,这你便找对人了。老奴在宫中时便为皇后娘娘制脂粉,便是离了宫,这手艺也没丢下。老奴这多得是无害的上等脂粉,用了绝对不会伤害身体。”
肖乾看向僵立的夏如茵:“给她装一箱。”
刘嬷嬷应是,进里屋去拿箱子装脂粉。夏如茵呆呆而立,忽然有些想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哭。爹爹夫人不想她死,因此他们管束她,并不在意她心中藏着什么样的小小渴望。她知道他们是为她好,不敢不开心,却还是会失落。暗九也不想让她死,可他会为她心中的渴求思考转圜之策,即便只是举手之劳,也让她感觉不一样的温暖。
夏如茵心头涌上剧烈欢喜:“九爷……”
那句“谢谢你”还来不及出口,肖乾便打断:“闭嘴。”
夏如茵只得将感激与道谢咽了回去。肖乾冷笑:“值得吗?记挂整整六年,出了夏府还念念不忘。宁愿背着我躲树丛里两个时辰,饭都不吃,也要画妆——值得吗?”
他还是很凶,可夏如茵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她抿着唇笑:“值得啊。”
肖乾抬手一拍她脑门,骂道:“不值得!等你费尽千辛万苦得到所求,便会发现原来你心心念念,也不过如此罢了!那时,你就会后悔曾经努力挣扎——”
夏如茵可怜捂住脑袋,不敢争辩,以免再挨打。恰刘嬷嬷装了满满一箱的胭脂水粉出来,对她道:“夏姑娘,这边的脂粉颜色老气了。夏姑娘且先用着,老奴改日出府,去给你拿新的。”
夏如茵连忙推拒,又要给钱。刘嬷嬷笑道:“我这些脂粉的材料,走得都是太子府的账目,你看你是给钱给太子殿下,还是给九爷吧。”
夏如茵转向肖乾,肖乾没有表情转身,直接出门离开。
夏如茵追着肖乾,一路回了屋。抱着更大一盒胭脂,夏如茵感觉心都飘起来了,房门一关上,她便愉快在厅堂转了个圈。她坐去书桌后,将胭脂一瓶一瓶摆在桌上。有香气自瓶罐中溢出来,夏如茵一一摸过去,双眼亮闪闪,嘴角一直上扬。
芳雪很快送了清粥过来,夏如茵兴奋喝了大半碗。吃完收拾妥当,芳雪离开,夏如茵又坐去书桌后,心中蠢蠢欲动。
虽已近子时,往日她早该睡了,但放着这么一堆宝贝,夏如茵觉得自己也没法睡着。正在纠结,她听见屋外有低低说话声。然后暗九的声音冷冷响起:“夏如茵,你还不睡试试,我现下便进来把你东西都砸了!”
夏如茵头皮一紧,连忙起身,朝着屋外喊:“九爷,我这就睡!”
她惋惜叹了口气,挑了个最香的小瓶子抱着,熄灭烛火爬上了床。
到底是累了,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夏如茵很快睡着了。次日黎明,天还未透亮,鸟鸣声便将夏如茵从梦境中唤醒。她揉着眼睛洗漱,急切去隔壁找芳雪教她画妆。
芳雪竟然不在屋中。夏如茵等了等,有些着急了。她决定自己先试试,遂回到屋中,翻出了一面小铜镜。她看过妹妹画妆,大概操作还是知道的,应该不会出大错。
首先是白白的粉。夏如茵一个个打开瓶子,挑了个最香的,在手上抹了抹。比手背颜色要黑,不过抹开来便不明显了。夏如茵将它抹匀在脸上,对着铜镜看了看,觉得似乎没什么变化。
那应是没涂胭脂口脂的原因。夏如茵又打开胭脂口脂,挑了最红的。两边脸蛋抹一抹,嘴巴抹一抹,再对着镜子一照,变化立时明显了。夏如茵心里可太美了,感觉自己真是个画妆小天才,又拿起眉石,在眉毛上描过。
眉毛描到尾,屋门被推开了。这般不敲门便闯进来的人,除了暗九不做他想。夏如茵迅速站起,有些不好意思:“九爷……”她想将脂粉藏起来,可根本没法藏,更别提她妆都画上了:“……今天这么早啊。”
肖乾立在卧房门口,表情莫测盯着夏如茵,忽然闷笑出声。夏如茵立时忐忑:“你、你笑什么啊?不好看吗?”
她还问好不好看?肖乾才进门,就被那三坨红闪瞎了眼。三坨红上,是两根黑棍子。然后入目的才是夏如茵黑了两个度的脸。这么国色天香的一个美人胚子,生生糟蹋成这样,就还剩一双眼睛楚楚动人,勉强能看。
肖乾猜到了夏如茵起床便会化妆,这是特意来打击她泼她冷水的。他昨夜成全了夏如茵那化妆遗愿,才不是因为一时心软,他这是给她机会,让她体会什么叫“不值得”。吃了教训,不准往后夏如茵便会乖乖活着,不再折腾了。他自恃有千百种方法让夏如茵后悔她的努力执着,怎料还未交战,对方便自伤一千。
傻成这样,肖乾反倒没了打击她的兴致。他行到书桌旁,装模作样打量夏如茵:“还行吧,就是还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