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帘子只听一个小声道:“这武三娘还真是可怜,想当初武家兴旺之时,咱们家老爷跟武老爷交好,夫人也常去走动,老婆子也跟去伺候过几回,那府里头的园子可比咱家大上一倍呢,就在府后头,跟宁王府的后花园子隔着一道墙,不说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就那一片水面有多大吧,老婆子一眼瞧去就没瞧见边儿。”
唏嘘了几句又道:“先头武家真算京里头数得着的世家大族,不说前几辈的功勋,便说三娘前头那两个姐姐可不都是娘娘吗,以往在宫里颇得圣宠呢,玉嫔娘娘还生了当今的二皇子,想皇上如今都是小三十了,也只得两个皇子,瞧着二皇子的面儿,皇上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这会儿才听另一个嗤一声道:“你越发糊涂了,皇上正是鼎盛春秋,便这会儿才两个皇子,以后谁知道有多少,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娘娘有的是,还愁没皇子吗,再说,咱们万岁爷什么性儿,如今天下谁还不知,那是个实打实的冷郎君,武家怎么坏的事儿,说白了,还不是跟皇上顶着干,皇上能容下就怪了,武家两个姑娘进宫就得宠,那才叫坏事呢,捧得越高摔的才越狠,生下皇子又怎样,三尺白绫一杯鸠酒,说要了命就要了命,皇上何曾顾念什么情分,武老爷绑到午门外人头落地的一瞬,武家就完了,上下一百多口人,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得好的,死的死,卖的卖,不是咱们家老爷心眼好,这武三娘真给旁人买了去,不定怎么糟蹋呢,管你以往是什么侯门大小姐,那落架的凤凰还不如鸡呢,你瞧瞧武家那个小儿子,如今发配为奴,不定这一去就是一个死,甭想活命,武家完了,就留下三娘一个丫头,还是个罪奴的身份,这辈子还能如何。”
另一个却道:“这话也不能全说死喽,这人的命谁能知道,就说今儿这事儿吧,说不准就是这丫头的造化呢,只不过这位贵人到是谁,我也不怕柳姐姐笑话,刚那位爷一进来,我这头都不敢抬,只瞧打扮就是贵人,却不知是哪府里的爷?”
旁边的柳婆子本是夫人跟前得用的人,巴巴的遣来服侍武三娘,心里也是猜疑了半日,却在刚头一眼瞄见,那位爷袍子下头的青龙佩,才明白过来,她是跟着夫人嫁过来的,如今已是夫人跟前颇有体面的婆子,莫说这样伺候人洗澡的事儿,便是主子院里等闲的活计也轮不到她身上,今儿夫人却开口让她过来,她刚还纳闷呢,可瞥见那玉佩才知,这武三娘别看家里头都死绝了,可这会儿却真来了造化,让万岁爷幸了一回,虽说不见得就成了娘娘,到底是入了龙目,以后的事也难说。
她心里头明白,夫人指定是知道底细的,这才遣了她来,正是因为自己嘴严实,知道轻重,便是瞧出来也不会说。
想到此,如何肯说与这婆子知道,只笑了笑道:“我也不知的,只听前头的小子们说,刚宴席间,咱们老爷让这位爷坐了首位,老爷倒在一边陪着,想来不定就是王孙公子,得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横竖跟你我也没干系,好生的伺候着姑娘洗了澡挪进里头歇着吧,前头去唤郎中了,说话儿可就到了。”
三娘,皇子,皇上,老爷,武家……什么乱七八糟的,周青若是越听越糊涂,忽然想起刚那混蛋身上的斗篷,头上古怪的金冠,周青若忽然睁开眼,难道自己穿越了……
她刚睁开眼就看见跟前的两个婆子,跟她猜的差不多,瞧着两人有四十大几的年纪 ,只她两人头上挽的发髻,身上穿的衣裳,就令武三娘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真让她猜着了,中头彩的概率都比这个高,可就让她摊上了。
明显左边那个身份差的多,虽然同样挽着髻,头上却只一根银簪子,身上的衣裳也旧了些,右边的那个比左边的白净富态,头上插着四根银簪子,有一根还是金裹头的,身上的衣裳虽不算多新,却是褐色深绸,还讲究的镶着边儿,可见有体面,且她瞧着自己的目光并无丝毫卑微,而是颇有些意外之色,周青若觉得,她肯定是觉得哪儿不对了。
青若猜的不错,想这武三娘给老爷带回来也不是一两天了,从进府到现在,算起来有小半年了,老爷当初把她带进来就交到夫人手里。
夫人柳氏倒真为难上了,心里知道老爷的性子,一贯耿直,武家触怒万岁抄家灭门,旁人躲还躲不及呢,她家老爷倒好,还凑上去把人弄了回来,偏偏是这个武三娘。
武家统共三个小姐一个少爷,大娘跟少爷武宜春是嫡母所出,二娘是侍妾生的,这武三娘却是个丫头生的,跟大娘二娘一块儿养在嫡母身边,年纪只差一岁,姊妹三个,柳氏夫人都曾见过,大娘二娘都随了她们的亲娘,生了个好模样儿,只这三娘生的……怎么说呢,虽说算不得丑怪,却绝称不上佳人,勉强算姿色寻常,且胆小如鼠,上不得高台面。
夫人一共见过她七八回,就没听见她说过一句整话,头总是低着,恨不得扎脖子里去,请了安福了礼就立在一边儿,木头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