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跟他说:“朕不修行宫也不练兵,但要你去修整堤坝、再开几条河道。时间紧迫,此事怕是难以办完,你尽力而为便是,力求下雨时能少些洪涝。”
他听得云里雾里,不懂皇帝缘何这般突发奇想,皇帝便又跟他说:“台风要来了。”
台风。
顾巍活了半辈子尚未见过台风,却从书里读过。每每台风袭来,必定村庄良田尽毁、死伤无数,而后更会有瘟疫、饥荒,闹得民不聊生。
可眼下,江浙一带风和日丽。
他不知皇帝为何这样说,皇帝却也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不要问朕从何而知。”接着又道,“个中缘故,朕不能说,便连阿鸾也不知道。交给你去办,一是信得过你,二是……”言及此处,皇帝不太自在地咳了一声,“阿鸾许久不晋位份了……”
“……”顾巍嘴角搐了下。
皇帝颔首:“有劳了。”
罢了。
救人要紧,便是不为阿鸾也得办好这差事。
顾巍立在河边查勘着,心情复杂。
现下是五月末,皇帝要他在七月末离开此地,避到苏州去。
时间很是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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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顾鸾睡不着,趴在床上支着脑袋望着楚稷发呆。
两个人相伴多时,他不跟她说的事情已然很少,突然出了这么一件,直让她越想越好奇。
更何况外面已民怨载道,而他仍一意孤行。除了将她父亲派了出去之外,还从各处调集了粮草,说要暂存在苏杭两地的粮仓里,供修建行宫时用。
他在想什么呢?
她满脑子的不解。
宫中,皇后听说了皇帝所为,直一阵心惊。心惊之下她最先想到的自是佳妃,继而想起了皇帝那日与她的“促膝长谈”,踟蹰几番,还是赶到了颐宁宫去。
“太后娘娘知道,臣妾素来无心圣宠,也不想跟佳妃争。可这回……”她立在太后跟前,咬了咬唇,“佳妃未免太过了些。”
太后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她,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哀家倒没听明白,此事跟佳妃有什么相干?”
皇后哑了哑:“皇上不喜奢靡,从未做过这般大兴土木的事,偏生这回佳妃随着他出去他就动了念头……虽说也未必是佳妃出的主意,可佳妃既然伴在君侧,总该规劝才是,怎的就由着皇上的性子来呢?”
太后淡然:“当皇帝的拿定了主意的事,宠妃能干涉得了多少?皇后,皇帝从前跟你说过什么,哀家大抵知道一些,哀家不管他那些承诺也不管他那些道理,只以过来人的身份再叮嘱你两句。”
皇后赶忙下拜:“臣妾谨听太后教诲。”
“第一句――这人活着,若能真豁达自然好,可若是假豁达就还不如真小气,只会让自己活得难受。”太后说着淡然执盏,抿了口茶。
“另一句――佳妃是女人,你也是,女人之间总该有些同病相怜的心思才好。皇帝再宠她,你也不该将错处尽数怪到她头上,既让她不好过,也逼疯了自己。”
皇后怔然,脑中一阵恍惚。
她鬼使神差地想起皇帝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帝王专宠,向来不是宠妃的错。
那时她就不明白他如何能这样说――难不成为了护住佳妃,他宁可自己背负骂名么?
没想到,现下连太后这样讲。
“皇帝再宠她,你也不该将错处尽数怪到她头上”。
――这话什么意思?
今上可是太后的亲儿子,怎的太后这话中明里暗里竟是再说若皇帝专宠,错在皇帝而不在佳妃?
“太后娘娘……佳妃就那么好?”皇后噎了噎,终是没忍住,满目困惑地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太后眉头倏皱,凝睇她须臾,缓出一声叹息:“罢了,江南所出之事咱们听到的都只是传言,你先不要管了。待得御驾回銮,哀家会问问皇帝。”
第92章 玉牌(“心意到了就行了!”顾鸾...)
整整两个月, 江浙一带骂声不断。顾鸾听说民怨四起之下甚至有人起了反心,在村镇间挑唆百姓起兵。
万幸,谋反从来不是易事, 百姓们不到揭不开锅的时候, 大抵不愿这样拼上身家性命去赌。
七月末,圣驾到了苏州。
故地重游, 顾鸾乔装改扮一番, 带着几个宫女结伴出去。途经当地的书院,书院中正有学子高谈阔论, 怒斥皇帝昏聩无能。
几个宫女听得脸色发白,她倒觉得有趣――自不是乐得听旁人骂楚稷,只是她实在好奇楚稷这一场大戏背后的隐情,继而也想知道待得真相公诸于世, 现下骂他的这些百姓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顾鸾于是便立在门边津津有味地听了半晌, 待得那几个书生结伴出来, 她上前搭了话:“公子似乎对朝中之事颇有见解。”
几人一并看她, 适才说话那个心生警惕:“听夫人的口音不像苏州人。”
顾鸾笑笑:“我夫君在朝为官,此番我们是一道随驾来的。”
那书生神色平静:“圣上行事悖乱,诸位大人合该多加规劝才是。”
“劝倒也劝过。”顾鸾垂眸,“但我听说, 皇上此举似是别有隐情, 个中缘故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甚清楚。只是今日既听诸位言及此事, 我倒也有个不情之请。”
几名书生相视一望:“夫人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