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久,那些声音才一点点凝聚。顾鸾这才发现周围原没有那么吵,只是楚稷在一声声地叫她:“阿鸾?阿鸾!”
她撑着些气力,勉强转了转头,目光看向他。
他气息一松:“没事吧?”
顾鸾定了定神,眼见他身后的太医、产婆、宫人面上都只有喜色,不见忧愁,便知他又在瞎紧张,摇了摇头:“还好。”
又缓了好半晌气力,她心有余惊地问了一句:“……生完了吧?”
“生完了!”楚稷忙道,她疲累地睁不动眼:“龙凤胎?”
“……”楚稷闭了口。
他听出她这句话里有所期待,奈何事与愿违。闷了半晌,楚稷出言宽慰道:“咱们不必事事完美哈……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顾鸾:“……”
哦。
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听到了产婆说是皇子了。第二个降生时已没心力去听,但听他这副委婉安慰的口吻,自能想到也是皇子。
迟钝地又躺了会儿,顾鸾扑哧一声笑了,直牵得腹部一阵疼。
慌忙按住小腹,她艰难地又笑了两声,笑得楚稷发懵:“怎么了?”
顾鸾又痛又笑,五官扭曲,无力说话,只得摇头。
她只是觉得他说那句话哄她的口吻太好笑了,小心翼翼得仿佛她不是一胎生了两个儿子,而是小产了一般。
其实纵使不是龙凤胎她也并不失落,龙凤胎只是随口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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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供佛的广恩殿里,皇后跪在蒲团上,努力静心,脑海里却仍乱作一团。
她觉得自己错了,她不该那样嫉恨佳妃,可脑中又有个声音犹如小鬼作祟,一声声地告诉她是佳妃先有的异心。
她几度摇头,想将这些念头甩出去,心神却不听使唤。万般恶念回荡脑中,宛如魔音绕梁。
“皇后娘娘!”忽有宦官的声音灌进殿里,喊到第二声,皇后才听见,“皇后娘娘!”
皇后睁开眼,转过身。急赶而至的宦官在几步外驻足,下拜叩首:“启禀娘娘,佳妃娘娘平安诞育两位皇子。”
皇后稍稍一怔,屏息衔笑:“那就好。”
清心苑中,宫人们又忙了一阵,收拾掉沾了脏污的床褥,又给顾鸾擦了擦身,她才终于能睡了。
顾夫人坐到床边陪了她半晌,等她睡熟就亲自抱起了两个外孙,刚降生的孩子重不到哪里去,她坐在茶榻上一手抱一个,左看右看,高兴得说不出话。
楚稷在几步外看着,犹豫再三,走上前,轻唤:“夫人。”
顾夫人忙要起身,他又说:“夫人坐。”说着顿了顿,视线落在孩子身上,神情有些复杂,“夫人可否教教朕,这是怎么抱的?”
顾夫人一怔,几是脱口而出:“大公主与皇长子皇上没抱过?”
话一说完她已后悔――万一皇上与那两个孩子不亲,这话问来实在尴尬。
却听皇帝道:“没一起抱过。”
“哦……”顾夫人了然,就笑了,“都是一样的抱法,让孩子枕在臂上,抱稳便是。皇上坐,臣妇先给皇上放好,皇上便知该是怎么抱了。”
“好。”楚稷衔笑,依言坐下,顾夫人先将孩子都交给乳母,又一个一个放到他怀里。楚稷初时有些僵,不多时放松下来,笑说,“多谢夫人。”
这句谢竟听着很诚恳,顾夫人一怔,不禁打量了他两眼。
屈指数算,皇帝今年尚未及弱冠,面容清隽,抱孩子的样子温文尔雅。
若他不是天子,阿鸾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大概便是她和顾巍眼里的美满姻缘了吧。
可他偏是天子,他们便只能盼着他待阿鸾好的日子能长久一点。
顾鸾这一觉睡得很长,睡时尚不及傍晚,睁开眼四处漆黑,已是深夜。
孩子们自有乳母照料,不必她操心。她只觉得身上无力,缓了缓,想起身喊人进来。
但她刚一动,身边的人先醒了:“阿鸾?”
顾鸾在黑暗中愣住:“……你还睡这儿?”
她得坐月子。坐月子和怀胎时可不一样,得排恶露,床褥上不免脏兮兮的。
楚稷猜到他的顾虑,摸索着捏她的脸:“没事。”言毕又问,“你想起来?”
顾鸾薄唇微抿:“饿了……”
他了然一笑,便唤人进来燃了灯,又着人传膳,小厨房遵医嘱烹制的药膳即刻就端了进来。
热腾腾的一碗汤面,带着明显的药味,却也并不难闻,顾鸾趁着饿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口,抬头问他:“孩子都好?”
“好得很。”楚稷道,“只因是双生子才早产了,孩子都康健,无甚大碍,最多分量轻了些。”
那就好。
顾鸾又吃了口面,楚稷躺回床上,支着头看着她吃:“我还没给他们想好名字,永字辈,挑个日字旁的,你觉得什么字好?”
顾鸾凝神一想,就想起了永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