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孩子大多都是满周岁时才会起名,皇长子降生即赐名永昌是因他既嫡又长,身份贵重。
几个名字送进宫的时候楚稷正好在纯熙宫,名字便又由御前宫人转呈了过来。顾鸾记得上一世大公主闺名柔颖,心觉这一世应还是这个名字,却见楚稷翻开奏折看了看,递还给张俊:“大公主赐名明颖。”
明颖合适。
他这个长女,长大后的聪明活泼,冰嬉玩得好,还会些蹴鞠,就是跟温柔二字一点也没关系。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顾鸾一滞,侧首看他,倒也看不出什么。
相处得久了,她总能见到些与上一世的不同,也怀疑过他是否也有什么异样,却始终拿不准。
――也说不准只是因为她的出现让事情出现了接二连三的反应呢?她到底不敢贸然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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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四日后,大公主满了周岁。
楚稷原就有意大办孩子的周岁礼,但因她生母昏迷着,不便大肆铺张。眼下贤昭仪醒了过来,反倒多了件喜事,周岁礼便自然而然地办得格外隆重,阖宫上下热闹了一整天。
这份热闹,贤昭仪却没什么心力去瞧。她身子虚得厉害,一日里总有大半时候是睡着的。况且人也瘦脱了形,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就不愿多去见人,宁可在屋子里躲着。
好在,宫中并未因为她避不见人就忘了她。周岁礼当日,皇后、太后皆有赏赐颁下,皇帝更着人备了琳琅满目的厚赏过来。贤昭仪并不多贪慕荣华富贵,但看着这些东西总归还是心情好的。皇帝肯这样赏她,表明的是对b颖的重视,也表明他确不计较她从前的过失了,让她能安心养病。
栖凤宫里,皇后身为大公主的嫡母,听了大半日妃嫔命妇的恭贺。傍晚临近宫宴开席,她才得以回到寝殿小歇片刻,又理了理妆容,顺便听景云说了说皇帝给贤昭仪备的厚赏。
“这是应该的。”皇后和颜悦色地抿着笑,“大公主是皇上的头一个孩子,昭仪又刚遭了那等大罪,赏她什么都应当。”
顿了顿,又问:“佳妃送了她什么?”
“没听说有什么厚礼。”景云垂首,“好像只给大公主打了长命锁,没给昭仪备什么。只是午后就去了昭仪那边,亲自下厨去了。”
亲自下厨。
皇后听着这句话,脑海中竟冒出一句刻薄的话:到底是个宫女出身的,处事这样寒酸。
兀自一怔,她狠狠将这念头从脑中摒去。
永宜宫思荷轩里,顾鸾亲手将最后两道端进屋,贤昭仪早已躺不住,坐起身道:“娘娘快别忙了……臣妾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娘娘为臣妾忙这么久。”
“你躺着。”顾鸾将点心搁到榻桌上,径自落座到床尾处,笑说,“我手艺说不上好,你随便吃些,当我瞎凑个趣。一会儿栖凤宫开了宴,必还有席面赏过来,再正经吃些。”
“娘娘手艺已够好了。”贤昭仪抿着笑,又道,“娘娘快去赴宴吧……免得迟了。”
顾鸾却摇摇头:“我告过假了。”
贤昭仪一愣。
顾鸾缓言:“今日大公主生辰,阖宫相庆,没道理让你这当生母的孤零零地自己待着。我跟皇上提起,皇上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皇后娘娘乃是嫡妻嫡母,自会在栖凤宫主持周全,我正好来陪一陪你。”
贤昭仪听得回不过神。
进后宫这么久,还从未有人这样顾及过她的心思。她也不怪他们,就拿今日来说,阖宫欢庆那是为着大公主的皇室血脉,不是为了她这个宫女出身的生母,这都是明面上的道理,没什么可心里不平。
而佳妃宠冠六宫,即便两人再交好,她也没想到她会为了她有这份考虑。
贤昭仪犹自愣着,顾鸾夹起一枚虾仁喂到她嘴边:“你尝尝。膳单都是太医过目过的,没有你不能吃的东西。”
“谢娘娘……”贤昭仪哑了哑,就着她的手将虾仁吃了。
约莫两刻后,宫宴开了席。宴席仍是分作两边,含元殿里皇帝宴请群臣,栖凤宫中皇后与内外命妇同贺。
但为着大公主,楚稷还是去了含元殿一趟,与众人同饮了一杯。
放下酒盏,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殿中划过,想找顾鸾。没有找到,才想起她说要去陪贤昭仪的事,觉得也好。
上辈子她们的关系就不错,连大公主也与阿鸾亲近。这一世,他更希望她在后宫能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
说到底,他是清楚后宫之事的。若他一直只宠她一人,她就必定会招人恨,虽说他有将她护好的信心,但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她有个能交心的人没什么不好。
他心下打着算盘,离开栖凤宫时吩咐了张俊:“你私下去问昭仪一声,若她想迁去纯熙宫与阿鸾同住,待她病好一些就让宫人着手迁宫。”
“诺。”张俊应下,待得当日天晚一些,佳妃也离了永宜宫,就亲自跑去问了一趟。贤昭仪自然愿意,她出身不高,自己住着不仅没趣,也更不安。
就拿仪嫔惹出的那些事端来说,若她宫里当时就有主位镇着,仪嫔前来走动主位必定知情,也就不必她一力撑着了。更何况,佳妃为人又温柔体贴,她自然愿意迁去同住。
是以翌日一早,这事就禀进了栖凤宫。皇后正梳着妆,听言对镜一愣:“什么?”
景云在旁看了看她,迟疑道:“奴婢想着……倒也不错?贤昭仪素来是和佳妃交好的,现下又身子孱弱,若是同住能有个照应,也免得娘娘费心。”
皇后蹙起眉头,看着景云,只觉这在身边随了多年的人也愈发不能体谅她的心思了。
昨日她听闻佳妃告假不来宫宴,心里就不太自在――她这个中宫还在呢,大公主生辰,皇上便准佳妃去陪伴大公主的生母了,这算什么意思?
景云却说:“您要主持宫宴,若要挑个人去陪伴贤昭仪,便也只有佳妃了。”
可明明并不必非有人去陪伴贤昭仪。
眼下,皇后听她话里话外又为佳妃辩解,不禁生恼,戴着修长护甲的手拍在妆台上:“你如今是看佳妃愈发顺眼了,是不是?”
满殿宫人皆是一滞,原正为她梳头的宫女直连面色都一白。景云愣了愣,慌张下拜:“娘娘息怒,奴婢只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后扫了眼宫人们的神色,自觉失言,摇了摇头:“你们先退下。”
宫人们气都不敢喘地往外退,皇后的静听着殿门关阖,才又开口:“本宫不是怪你。只是……你得问本宫想想。”
景云自觉素来都是为她着想的,闻言茫然不解。皇后虚扶了她一把,待她起身,又道:“你想想看,佳妃现下肚子里就怀着一个呢,若贤昭仪住到纯熙宫去,来日再接回大公主,便等于佳妃手里有了两个孩子。这宫里头有孩子本就更好行事,佳妃又原就得宠,若再添个公主在手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