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侍奉的宫人手脚麻利得很,知皇上大抵要进来,在这片刻工夫里就已将满是血腥气的产房收拾了个大概,床褥也换了干净的,还拭净了吴婕妤满头满脸的汗。
顾鸾跟在楚稷身侧遥遥一望,就看到吴婕妤瞧着疲倦,但脸色看起来还好。察觉皇帝进屋,吴婕妤挣扎着要起来:“皇上……”
“你躺着。”楚稷脚下快了两步,将她阻住。坐到床边,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与吴婕妤实在算不得相熟,虽说因她有孕,他时常也来看看她,二人却鲜有什么话可讲。目下见她虚弱,他愈发地不知该说点什么。
好在,乳母及时地将孩子抱了来,喜气迎面地道:“皇上看看大公主?”
楚稷下意识地侧首,看向襁褓中的婴孩,心头划起一股奇异之感。
眼前的婴孩小脸皱巴巴的,尚未长开,一点都不好看。他面前却莫名晃过一个画面,画面中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踩着冰刀从紫宸殿前一溜而过,留下一串欢笑。
阿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带着笑音:“殿下又到紫宸殿前来疯,让贤嫔娘娘知道了又要骂您!”
“大姑姑帮我瞒着母妃嘛,明日我给大姑姑烹汤喝!”女孩子喊了这么一句,身影就溜得不见了。
楚稷一瞬的恍惚,呼吸凝滞,随着脑海中画面的消散,目光又落回面前的婴孩身上。
……那是她长大之后的样子吗?
小丫头长大还挺皮?
他回味着方才快乐的画面。
吴婕妤见他神情凝滞,一时便有些不安起来:“皇上?”
“嗯?”楚稷回过神,看向她。
“臣妾……臣妾没能为皇上添一位皇子。”吴婕妤胡乱猜着他的心事,心惊肉跳地争辩,“但臣妾会好生抚育公……”
“公主很好。”楚稷知她多心,笑了声,伸手将孩子抱过来。
想着该安抚吴婕妤一二,他没话找话地道:“你看,跟你长得多像?”
顾鸾:“……”
牵强,太牵强了。
新生下来的孩子,皱巴巴的一张小脸,其实很难看出跟谁像。
若她长大一些,则是阖宫都会说她鼻子嘴巴都像皇帝,唯独一双明眸像极了吴婕妤。
她现在又没睁眼睛。
“嗯……是啊。”看得出,吴婕妤打量着孩子的容貌,应承得也很是勉强。
再这般聊下去,气氛只会一重比一重尴尬。顾鸾心念一转,忙又给他们递了个合适的话茬:“大公主平安降生,皇上别光顾着高兴,按例也该晋婕妤娘子的位才是。”
楚稷颔首笑道:“传旨,晋婕妤吴氏为昭容,赐贤字做封号吧。”
他想那就该是她的封号。
贤昭容?
顾鸾浅怔,不由打量了楚稷一眼。
她记得上一世时吴氏的封号也是贤,却是直至晋了嫔位才有这封号的,在那之前都是以姓氏相称。
而且那贤字封号,顾鸾记得是让礼部拟的。
如今她才刚封昭容,就被皇帝亲口定了那封号?
顾鸾想想她“早产”之事,觉得这两处变故都来得没道理,却又好像都是无可追究的小事。
她的思绪神游天外,眼前的贤昭容谢了恩,迟疑着又道:“臣妾想再同皇上求个恩典……”
“你说。”楚稷温声。
贤昭容薄唇轻抿:“大公主降生,上元佳节也快到了,臣妾想为孩子求个阖家团圆的好彩头――仪嫔娘娘早先为着风寒已在行宫避了多时,如今想来也该好了,不知皇上可否……”
皇帝眉心轻跳:“你怎的想起为仪嫔说话?”
说这话的口吻很有些生硬。
因为提起仪嫔,他总会禁不住地想起她歇斯底里的模样、想起她毒害嫡子的事情。
于公于私,他都不想大公主的生母与她有太多沾染。
贤昭容察觉皇帝眸中的厉色,一下子失了底气:“臣妾只是……只是……”无声地缓气,她强定住心,摇头,“臣妾不是为仪嫔娘娘说话,只是想图个吉利。”
皇帝面色稍霁:“容朕想想。”
贤昭容想着盈月那日的威胁,还想再言,却又不敢。
终是只低了低头:“谢皇上。”
顾鸾立在楚稷身侧拧着眉看她。
这是她生产前后的第三桩怪事了。
上一世的贤昭容她后来也算相熟,因为这是个与人为善的主儿,膝下又育有大公主,逢年过节常有走动。
所以她清楚,贤昭容一直与仪嫔并不相熟。
在仪嫔毒害嫡子案发被废后,贤昭容更曾在她面前叹息摇头:“本宫就知道,仪妃不是个善茬,所以这些年都不爱与她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