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她其实都没真正侍寝过。皇帝来时,最初根本不让她去见,后来才总算许她和在御前当差时一样,上前研个墨奉个茶,她就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都寻不着由头。
她为此心神不宁,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也惧怕他这样的淡漠疏离。可淡漠疏离之外,他又还是谦谦君子。
他只是从不提与她共寝,但待她并不刻薄。赏赐时常会有,偶尔一起用个膳,也还宽和自在。
想着这些,倪玉鸾到底劝自己定住了心,劝自己不必执拗于床上的那点事儿。
她跟自己说,男女之间本也不止有床上那点事儿。
他待她的温和是真的、赏赐是真的、晋位也是真的,这就很好。这般的恩宠,许多后宫嫔妃碰都碰不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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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晌午,马车停下来,生火做饭。
这样的路上人人吃得都简单,若碰上官驿还可稍微讲究一些,只在路中停下则是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
帝后与嫔妃还可有几菜一汤,宫人们就多是盛碗汤泡些面饼吃。顾鸾一路颠簸,原也没什么胃口,索性没去盛这一趟,直接到御前忙去了。
她走向最前头的马车,楚稷正在车边散步。顾鸾遥遥一看,不远处还有宫人正支桌子,约是他不想在车里用膳。
她原想从马车另一侧绕过去,直接去桌子那边帮忙。不料他却眼尖,余光一扫就叫她:“顾鸾。”
顾鸾只好垂首上前,朝他福了福:“皇上。”
“吃过了?”他问。
“没有。”她抿唇,“路途颠簸,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
“哦……”楚稷点点头,没说什么。待得用完午膳,他喊她上了马车。
天子御驾宽敞舒服,却也不会做得太高,无论如何也是不够人站着的,宫人们若被喊上车回话便只得跪下去。
顾鸾弯腰上了马车,刚一拎裙,一只手伸到她腕上:“坐。”
好似只是个随意的动作,只是刚巧挡住了她。她抬眸看,他甚至没在看她。
她颔一颔首,待他先落座,便坐到侧旁。两人之间不过二尺距离,他的座位侧旁还有方窄窄的小柜,有三个抽屉,高度正适合落座时当扶手用。
就见他往小柜那侧一倚,以手支颐,阖目就要睡了。
顾鸾微怔,小心:“皇上?”
楚稷睁眼:“嗯?”
她轻问:“皇上叫奴婢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他说。
“那……”她哑了哑,“奴婢先告退……”
他皱起眉,一张清俊的容颜上不满不加掩饰,凝视她一会儿,不咸不淡道:“原本当值的那个身体不适,朕才喊了你过来。你且待着吧,有事时自会喊你。”
“哦。”原来是喊她来替人当值的。
顾鸾低着头,应了声,“诺。”
楚稷重新闭上眼,心跳慌了一阵。这股心慌让他莫名地觉得别扭,觉得无地自容,终是变成了一股子揶揄,在心底怪她:待着不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
他只是觉得他的马车颠簸得没有那么厉害罢了。
楚稷惯有午睡的习惯,从来睡不久,却总要睡上一会儿。顾鸾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坐着,须臾,觉得他应是睡着了,就情不自禁地抬起眼来。
她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划过他的眉宇、鼻梁、薄唇,看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是怀着遗憾回到这一世的,早在没见到他时,她就满心里都是他,可她从没想过他年轻时竟这样好看。
……是了,他中年、乃至老年时都仍然好看,却到底不比现下这般的风姿俊逸。她为此偷偷看过他不知多少次,常常目光一落就看得痴了,半晌也挪不开。
可是,他大概永远也不会这样看她的。
他有别的嫔妃。在往后的几十年里,六宫佳丽更会源源不断。纵他不是个色迷心窍的人,也注定不会为其中任何一个专情。
唉……
顾鸾心下喟叹,马车忽而方向一转,车中之人不免身子一倾,楚稷就醒了。
他睁开眼,她忙收回目光,盯着鞋尖,仿佛从来都没看过他。
楚稷看看她,想跟她说话。
说点什么好?
他闲闲地四下张望,大有没事找事的意味。找了半天,心念一动:“顾鸾。”
“奴婢在。”
“会下棋么?”他问。
她点点头:“会。”
他噙笑:“陪朕下盘棋。”他边说边探手去摸,棋盘就收在小柜与车壁间的夹缝里。手指触及棋盘边缘的一刹,耳畔忽有嗡鸣。
“嘶……又悔棋!”他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很像梦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