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被告的言语有诬陷警方诱供嫌疑。”女检察官气愤愤道。她转向章伟怒道:“请问,如果你们二人感情没有破裂,那为何你要在受害人脸上砍下十二刀?”
“反对有效。”路辉阳说。他转向检察官:“不过,公诉人,关于受害人伤情的具体情况,是否有相应人证物证?”
“有。”女检察官忙道。“申请传唤控方证人,负责本案尸检鉴定的省公安厅物证科法医贺旭升。”
众人一起抬头向法庭一侧的门口望去,等着那作为证人的鉴定法医出现。然而片刻之后,却见一个工作人员从门内快步走出,走到审判席旁对着路辉阳和检察官等人说了些什么。
检察官闻言,皱起了眉头。她试图同路辉阳进行眼神沟通。路辉阳却看也不看她,抬起头朗声对着众人道:“负责本案尸检鉴定的贺旭升法医今天临时生病,无法出庭作证。本庭认为——”
女检察官的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等一等!我愿意替贺旭升法医来对鉴定报告进行陈词!”
盖婧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甚至忍不住从凳子上起身来望着法庭侧面的门。在看清是唐是走出来的那一刻,盖婧娴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审判长你好,检察官你好。本人唐是,省公安厅物证科法医,受害人唐诺的弟弟,也是本案控方证人之一。我想……我有资格替贺旭升法医来对鉴定结果进行陈词,是不是?”
唐是脸色青白,是强撑着的模样。他的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着往外迸出来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又或者是强忍着悲伤和泪水。
女检察官忙点了点头大声道:“没有相关法律规定你不能作证,我认为可以。”她又看了看路辉阳,见后者没有对此提出异议,女检察官转向唐是道:“请问你提前看过鉴定结果了么?”
“没有,”唐是说。“我也是在开庭十分钟前才知道贺旭升法医今天来不了,刚刚进门前才拿到这份鉴定结果。”
章伟的鼻子里冒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哼。”路辉阳瞥了章伟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好,控方证人唐是,请你就唐诺的伤情情况进行一下描述。”
唐是望着庭上的路辉阳,又看看一旁的章伟。他低下头慢慢打开那份鉴定报告,在看清纸上的字那一瞬间,唐是的浑身上下都猛地一颤!手指登时颤抖的快要拿不住报告!
盖婧娴的手指掐着自己的膝盖,快把膝盖掐青了。她无比担忧的望着证人席上的表弟,见唐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他才总算让自己有勇气说出那些对他来说痛入骨髓的句子:“被害人唐诺的脸上……一共有十二道刀伤,其中四刀深及颅骨,一刀砍在……砍在眼球上……可能造成了她的失明以至于无法……无法反抗……”
唐是说不下去了,他背过身去面向墙壁,七尺男儿禁不住的哽咽着。
盖婧娴听的心都要碎了,表妹那样一个温温柔柔的人,这些年在章家当牛做马,从不对章家人说半句不字,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如何不叫人心痛!
“除了脸部的这十二刀……刀以外……”唐是强行整理好情绪,继续一字一句阐述,每说几句,就要因为悲痛过度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阵子。
“唐诺的腹部遭受连续重击,造成……造成腹腔内部大面积出血……头部也遭遇了重击,经尸检基本确定是……是脚踩所致……颅骨部分骨折,颅内有大量淤血……致使她陷入昏迷……这也是造成她无法逃跑的重要原因之一。”
庭上静悄悄鸦雀无声。人人都神情凝重的望着濒临崩溃的证人,而他还在努力说出证词。
“——致命伤……致命伤是肝脏破裂引发的腹腔内部大出血。经尸检可以确认与腹部遭受的重击有——有关……”
他虚脱般的抬起头来望着路辉阳,脸色惨白如纸。公诉人和旁听者都担忧的望着他。
唐是嗓音嘶哑的低低道:“这……就是贺旭升法医提供的……鉴定……结果……”
说完,他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千斤之重的悲伤,踉跄着跌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好。”路辉阳慢慢道。他眼神古怪的看了唐是一眼,犹豫了几秒钟后还是道:“证人是否能保证这份证词绝对没有半点虚构。”
唐是抬起煞白的脸看着他,点了点头:“……能。”
路辉阳继续道:“你方才所说的证词是否都是从受害人的尸检结果中总结所得?”
唐是像个落入人间的孤魂野鬼,细伶伶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望着路辉阳。路辉阳又道:“或者,我换个说法,你能否保证方才的证词绝对属实,没有你出于个人身份,和情绪的加工?你也没有通过职务之便,暗示贺旭升法医对这份报告进行情绪化加工?”
唐是死死的瞪着他,一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路辉阳有问题。
“能。”他冷冷道。
“这份尸检报告,是贺旭升法医做的,我直到刚才进入法庭之前才拿到它。我可以以自己的职业道德起誓,贺旭升法医的职业素养绝对没有问题。我也可以以自己的职业道德起誓,方才的证词里没有任何删改,完全是按照贺旭升法医提供的鉴定结果陈词的。审判长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查看这份报告。我方才说的如果有半句假话,我甘愿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路辉阳脸上老好人式的笑容不见了。他冷淡的看了唐是一眼,低下头去看自己面前的案卷,又同一旁的审判员低声交谈了几句什么。
“现在请被告辩护律师陈词。”他看向章伟的辩护律师。
看出了路辉阳有问题,被告辩护律师的陈词果然不出唐是的意料,开始把章伟的定罪往过失致死方向引。唐是感觉仿佛被一桶冷水兜头泼下来了还要难受,猛地站起身子隔着栅栏对辩护律师怒吼:“你这是在胡搅蛮缠!是在助纣为虐!章伟他就是故意杀人!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肃静!”路辉阳大声道。他轻咳一声,敲了敲法槌,对着一旁的法警道:“控方证人情绪过于激动,不宜留在庭上,建议送他去休息休息吧!现在休庭!”
“审判长!审判长!”法警们上前来扶着唐是,而唐是绝望的冲着路辉阳走出门去的背影狂吼:“天理昭昭!天理昭昭!他章伟是故意杀人!是故意杀人啊!难道就因为我姐姐和他有婚姻关系,故意杀人便不需要杀人偿命了吗?你们——你们绝不能……”
“呸!”章母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一口浓痰唾在了唐是脸上。
经过整整三个小时的庭审后,历经了两次休庭,觅城中级人民法院终于对章伟做出了最后的判决:过失杀人,判处七年零三个月有期徒刑,缓期一年执行。
庭审进行到后半段时,唐是心里已经清楚此次基本上是无力回天。可他心里总是不敢相信……那么证据确凿的故意杀人啊,章伟特意把唐诺从医院带走。甚至他为了躲开酒店前门的摄像头还特意绕了个道试图从后门离开。唐是和公诉方把酒店那位好心的保洁阿姨都请来作证了,可依旧挡不住法院就是要给章伟定成过失杀人。
听完法庭的宣判,唐是气的一拳头砸在了面前的栅栏上。而就在他不远处的审判席上,国徽之下的路辉阳又露出了好人的笑容。
“什么?你要上诉?”
盖婧娴刚给唐是乘了一碗汤,此时惊讶的望着唐是,手上甚至忘了要把汤放下。唐是忙把汤接下,一边点头低声道:“恩,我不能就这么让我姐死不瞑目。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上诉!”
“阿是,姐姐支持你。”盖婧娴说。“可是你也必须考虑到,路辉阳既然敢这么判,章家就一定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怕你上诉。”
“我知道,娴姐。”唐是轻声道。“但是我没办法……没办法忍受姐姐就这么憋屈的讨不回公道。”
果然不出盖婧娴所料,上诉被驳了回来。更可恨的是,上诉驳回的第二天,路辉阳就被唐是撞见坐上了章家的车,到觅城最大的酒庄大吃大喝去了。
“下次再聚啊,哈哈哈哈好下次再聚!”路辉阳酒足饭饱,从酒庄里出来。他舒畅的打了个饱嗝,坐进自己的尼桑里扬长而去,全然不知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个骑着机车的身影在暗夜里如影随形。
“滴滴——”路辉阳开车回到了他家,也是觅城的一栋高档小区里。他从后视镜中看到一个戴着头盔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正跟骑着机车,着他的车子一齐进了小区,但不以为意。志得意满的男人在车库把车停好,将车钥匙在空中一扔一扔的哼着小曲儿往家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个冷酷的声音。
“路辉阳,昧良心钱好赚吗?原来你和你爸平日里把自己吹嘘的那么高尚,不过就是为了这几个钱而已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