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走在前,手里的灯笼与那月光相融,光晕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如洗如洒。
到了无人之处,姜姝却是揭了头上的斗篷帽儿。
此时已至九月深秋,落叶聚还散,凉风已能割脸,姜姝鬓边的发丝在微风中轻扬,两边脸颊不知不觉已浮出了一抹红晕,哪里还能瞧出半点病态。
适才她同祖母所说之言,并非是假。
她想嫁进侯府。
没有逼迫,心甘情愿。
今日也并非头一回见范伸。
半月前,她便见过他,那日她染了风寒喘得厉害,去了城中药铺抓药,出来时正要掀开布帘,却被一人抢了先,抬起头,便见对面一身玄袍的公子爷,那张脸乍一看清隽俊逸,眸子却是寒的瘆人。
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忙地低下头。
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
谁知前几日她去花圃,买芙蓉花时,又遇见了他,还未反应过来,他竟是当众拦了她的路,俯下身来问她,“喜欢?”
她连退几步,愣愣地点头。
回去时,那店铺的老板,给她搬了一车的芙蓉花,“这些都是范大人送的。”
那时她才知,那人便是大理寺卿范伸。
人人避之不及的长安纨绔。
回去之后,还未待她去捋清这其中的原委,他又派人给姜家送来了一车的药材,若是按平日的药量,估计够她‘喝’上一年。
今日她听到动静,打开窗,便见他立在窗外,冲她一笑。
她嘴里刚含了一颗葡萄,愣是整个咽入了喉咙,不知是被他吓得,还是被葡萄呛到,一个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春杏忙地叫人来。
范伸却是神色轻松,不慌不忙地坐在了她窗前屋顶的瓦片上,看着她道,“送给你的东西,并非白给,我也没那闲工夫同人搭讪,今日我来是向你求亲。”
那双黑如浓墨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朝着她望了过来,姜姝根本分不清他所说之言到底是真还是假。
姜姝还从未见过有人求亲,是他这么个求法。
等到姜府所有人都被惊动赶了过来,范伸从那屋顶上一跃,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姜姝一共见了范伸三回,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
只觉那双眸子,有些深不可测。
除此之外,倒并未感觉到传言中所说的凶残。
就算那些传言是真,比起要祖母用自个儿的银子倒贴,将她许给所谓的老实人,她倒是宁愿面对那位人人看衰的活阎王。
他凶狠,她不惹他便是。
他喜欢逛花楼,她求之不得,最好是他日日不落家,留她一人在后院,身边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岂不比在那小门小户里,为了一两银子的事,合计来合计去的强。
范伸纵然不是个良人,可他胜在出手阔绰,大方。
不计钱财之人,日后嫁过去,才好说话。
至于什么夫妻之情。
姜姝从未生过念头。
当年母亲走时,父亲抱头痛哭,口口声声说终身不娶,这辈子只爱母亲一人。
可母亲走后一年不到,他又同林氏如胶似漆。
姜姝便也明白,夫妻之情靠不住,好好的活着才最靠谱。
第2章
姜姝因身子弱,时常咳嗽,单独一人住在了梨园东厢房,姜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则住在了对面的西厢房。
夜里两道隐隐的咳嗽声传来。
西厢房内二姑娘姜滢顾不着穿鞋,光着脚踩在地上,从那纸糊的窗户洞里往外瞧去,半晌才缩回了脑袋,“倒还活着。”
三姑娘姜嫣闻言眉头一皱,“好歹也唤她一声姐姐,哪有你这般说话的。”
姜滢并未收敛,回头凑近姜嫣跟前,悄声道,“昨日我去前院,不小心听了父亲说话,当今圣上怕是时日不多了。”
谁都知道范伸是圣上的左膀右臂,正因如此,才仗着权势横行霸道。
等到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怎可能还容得下他。
姜姝嫁过去不被范伸玩儿死,迟早也得跟着侯府陪葬。
姜嫣一愣,“既如此,父亲断也不会让大姐姐嫁过去。”
姜滢骂了一句傻子,“如今姜家哪得罪得起侯府……”
这门亲事,她躲不掉。
夜色渐深,零星的几点灯火,终是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