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驷想不通,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喻堂这些年居然只拿了这么点钱:“是不是财务部搞错了!你们再去查,查清楚——”
“隋先生。”聂驰问,“喻特助这些年更换过合同吗?”
隋驷被他问住,下面的话硬生生梗在喉咙里。
“我这里显示,喻特助一直都是最初的劳务合同。”
聂驰说:“只有约定的工资报酬,没有保险、福利、公积金,不受最低工资标准约束。”
聂驰问他:“您清楚喻特助当初签合同时的工资吗?”
“我怎么清楚?”隋驷咬紧牙关,“是公司那个经纪人签的,我没管过这个,他们自己谈的合同……”
聂驰点了点头,没说话。
隋驷已经看见了热搜,耽误的一宿让舆论彻底发酵,现在有不少人都已经转变态度,开始怀疑起了这张离谱的工资条可能并不是伪造的。
有几个专门负责鉴定图片的数码博主,特意全面分析了照片,无论是光影、清晰度、字符间隙,还是分析图片代码、逆向追溯历史图层,都没能找到任何一点p图的痕迹。
热度暂时还没彻底飙上来,反而是因为整件事实在太不合情理。
哪怕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张照片是真实的,大部分人也依然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现代法治社会。许多路人依然持保留态度,更倾向于是工作室的财务打错了工资条,或是什么其他流程上的疏漏。
隋驷的掌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喻堂的确对他说过,自己的合同还是当年的那一份,到现在也没有更换过。
那份合同不存在行政责任,开不出官方的工作证明,没办法保护喻堂不被经纪人用电击的方式恶意针对,也不能让喻堂通过工作签证合法落户。
他以为这就是极限了。
隋驷从没想过,喻堂跟着他的这些年,居然真的每个月只拿到了这一点少的可怜的工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隋驷涩声说:“是我考虑得不周全,没有想过这件事。经纪人当初没和我提过,喻堂自己也不说,我看他不像缺钱的样子,也没细问过……”
屏幕对面,聂驰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了他一眼。
隋驷攥着电话,他被聂驰的视线激得脑中嗡鸣:“你不信?!”
“你也觉得我找借口?!”隋驷厉声质问,他没有说谎,声音因为恼怒高了不少,“工作室早就进入正轨了,缺他的那一份工资?我克扣那点工资干什么?他——”
“您误会了,隋先生。”
聂驰打断他:“我只是在想,把您刚才那段话作为官方声明发出去,有没有办法平息事态。”
隋驷微微一震,脸上的血色褪尽。
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得出话,理智逐渐重新归位。
……不要说平息事态。
喻堂这些年都没能修改合同,没有基础保险和福利,每个月只有三千块钱……是因为他这个做老板的不了解具体情况。
当初不知道,这五年也一直忘了问。
直到喻堂突然离职,上个月的工资条因为没被及时领走,被人意外发现,他才终于最后一个知道了自己身边特级助理的工资状况。
……
哪怕是隋驷,也想得到这种声明发出去,会是什么效果。
一个普通员工受了这种待遇,被曝光到网上,也要引得雇佣方被铺天盖地指责,更不要说喻堂这种工作室举足轻重的核心成员。
隋驷头疼得厉害,他知道这种事一旦敲死,可能造成的负面舆论有多严重,一时也乱了章法:“现在……有什么处理方案?”
“最好的办法是联系喻特助。”聂驰说,“看他是不是愿意配合我们,发一个声明解释清楚这件事。”
等于没说。隋驷咬着牙,他不准自己去想在w&p遇到喻堂时,那张脸上足以把人生生凌迟的陌生疏离:“不可能……找别的办法。”
“承认这些年的工作疏忽,接受一切外界批评监督。”
聂驰说:“这件事只是道德严重缺失,但只要喻先生不追究,就可以判定成不违法。”
聂驰:“同时,尽快按工作加班时长或工作量重新计算,补偿喻先生这些年应得的工资薪酬。”
隋驷匪夷所思地盯着他:“你疯了?”
这么做无异于自打脸,承认这么多年工作室对喻堂的不合理压榨。一旦这件事被彻底定性,至少短期内,他的风评会急剧恶化,没有三五年都缓不过来。
一直以来,他的一切努力,所有对未来的计划,都会彻底毁在这张要命的工资条上。
隋驷想不明白,这个高薪聘来的职业经理人,怎么会把这种自杀一样的办法当作备选方案。
“当众承认,你想没想过会是什么后果?”隋驷嗓子哑得要命,他看着聂驰,“你以为这是你们做生意,道个歉,承认个错误,以后该卖什么接着卖?你知不知道,这个圈子——”
“明白了。”聂驰点点头,“用你们娱乐圈的方法,给封口费,息事宁人。”
隋驷张了张嘴,声音消失在喉咙里。
他像是生吞了颗烧红的炭块,滚热地灼着嗓子,一路向下燎过胸口,强烈的羞耻感几乎把他彻底击垮。
他说不出话,胸口激烈起伏,困兽一样狰狞绝望地站在原地。
聂驰问:“您准备给喻先生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