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曲终
追仪凌的大婚之日,转瞬之间便迫在眉睫。
蓝曦臣和兰陵金氏的长老们,最后决议不照古礼,一切从简,省略一干繁文縟节,只拜天地、摆流水宴,且为了顾及两家顏面,这婚宴无分男女方,需得举行两次。
一次位于金麟台,行兰陵金氏之礼;一次位于云深不知处,行姑苏蓝氏之礼。
于是这段期间,金凌叁人是云深不知处、金麟台不断来回奔波,临到头来才嚐了一回焦头烂额的苦果。
最后,叁人对着生辰八字,选了俩好日子,率先迎来的,便是金麟台的婚宴。
为了举办这场前所未闻的喜筵,兰陵金氏开放了金麟台前的二里长坡輦道,輦道两侧的彩画浮雕,被掛上了代表喜气的大红灯笼,灯笼被金丝编成的细绳串连,沿着长道一路往上直达金麟台,那奢华绚烂之貌,让人叹为观止。
前来观礼的宾客很多,大婚前一日,络绎不绝的人潮涌进金麟台,几乎踏平那二里輦道,虽知这些人当中,不乏专程前来看热闹的,毕竟从古至今,有谁看过没有新娘的婚宴?更何况这场婚宴,还有叁个新郎。
即使如此,却依然不减追仪凌叁人兴奋高涨的情绪。
叁人躲在同样被佈置得喜气洋洋的倾凌阁内,看着外头人声鼎沸,有些眼花耳热。
「这些人……都是来观礼的?」蓝景仪傻愣愣地看着窗外人影纵横,一想到自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大小姐互订终身,便内心发怵。
「当然!我金如兰大婚,怎可草率?!」金凌强撑着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但抓着窗櫺的手却紧张地握了握,分明也是忐忑不安。
「这人数……没有千人也有百人吧……」蓝思追已经慌了,呆若木鸡地从细小的雕花窗缝往外看去。
魏无羡及蓝忘机踏入倾凌阁时,便听得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寻声而去,见得窗子后头叁颗靠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脑袋,他们声音虽然不大,却依然落进前来寻人的魏无羡耳中。
魏无羡对蓝忘机挑了挑眉,伸出食指摆了个静声的手势,躡手躡脚朝叁人靠近……接着「啪」地一声推开窗扉!
里头的叁人,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那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哈哈哈哈哈哈--」魏无羡毫不客气地大笑了起来。
蓝思追率先反应过来,抬头看见来人,惊喜地喊着:「含光君!魏前辈!」
魏无羡及蓝忘机,两人皆身着正装,也是来赴宴的。
「你们叁个偷偷摸摸躲在这里做什么?」魏无羡嘻嘻笑着,也不推门而入,撩起外袍直接从窗口跳了进去。蓝忘机看了,没说什么,也跟着跃进了屋内。
两人这般翻窗入室,要是被人见了,说不定会以为倾凌阁遭什么贼人入室劫盗,但魏无羡根本不管这些,大剌剌地参观起来。
「这就是你们的新房吗?佈置得不错啊!」
倾凌阁被当作新房使用,整个外厅樑上被绑上许多大红色的同心结,墙上贴着喜气洋洋的双囍字,地上舖就着羊毛捻纱织就的深红色地毯,一路往内寝延伸而去。
魏无羡顺着地毯走入内寝,一眼便瞧见放置在角落的拔步床,看见那张床榻的瞬间,忘羡二人脸上闪过些不自然的神色,但很快便被掩饰过去。
魏无羡看着那张换上华丽红绸缎床帘的拔步床,忽然喊了一声:「哎呀,这床好生别緻!」接着便掀开床帘鑽了进去。
金凌见了吓了一跳,喊道:「你做什么?!」
倾凌阁为了被拿来做婚房使用,内外室都被打扫重新佈置过,打扫的姊姊嘱咐过仨人,千万别弄乱了摆设,这几日他们叁人睡的都是侧厢房,就等明日大婚重新住进主厢内。
结果婚还没结,魏无羡竟率先上了床!
金凌急得跟着爬了进去,只见魏无羡整个人踩在舖好的龙凤被上,对着床顶那排夜明珠不知在那捣鼓些什么?
「你是来闹事的吗?」金凌皱着眉,床上那些舖好的*喜果,被魏无羡一通乱踩,全碎成了渣。
跟着挤进来的蓝景仪,见状失声惊叫:「呀--!这可是*好命姊姊弄了一下午才安好的囍床啊!」
蓝思追闻言急得上前去拉魏无羡:「魏前辈你快下来!我们会挨骂的!」
几人在床上吵成一团,魏无羡被叁人拉扯着,却固执地攛着床樑,艰难地道:「再一下……快好了!」
蓝忘机一直守在床前,把风似地瞧着窗外,突然耳朵震了震,低声道:「魏婴,有人来了。」
闻言,魏无羡吓得稀里呼嚕滚下床,被蓝忘机一把抱了起来,他扯了扯蓝忘机的抹额,大喊:「蓝湛,快跑!」
两人快步奔向外厅,就见兰凌金氏长老们带着蓝啟仁、蓝曦臣一併走了进来。
几人一入室内,便看见抱着夷陵老祖的含光君,以及后头追上来的叁名新郎,及寝内那张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囍床。
蓝啟仁瞬间被气得吹鬍子瞪眼,熟悉的怒吼重新出现。
「魏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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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果:婚礼前数天,人们会选一良辰吉日,在新床上将被褥,床单铺好,再铺上龙凤被,被上撒各式喜果,如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等,意喻新人早生贵子。抬床的人、铺床的人以及撒喜果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命人」(父母健在、兄弟姐妹齐全、婚姻和睦、儿女成双),是希望这样的人能给新人带来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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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忘羡这么一闹,追仪凌叁人也顾不上坐立不安了,对赶来替他们重新舖床的好命姊姊连连致歉,几人七手八脚地重新把床舖好,压跟管不上什么好命不好命。
大婚前夜,便被魏无羡这么一闹,乱七八糟地揭了过去。
隔日,前来观礼的人流多了一倍不止,人群摩肩擦踵,通通挤在金麟台上。
蓝思追及蓝景仪一早便被推搡着前去梳理打扮,依照习俗,行礼之前他们不能和金凌见面,昨夜也是分至东西厢而眠,自从来了金麟台,他们叁个夜夜同床共枕,每晚两人都搂着金凌入睡,突然间,榻边少了个大活人,还真说有点不习惯。
两人被打理了一番,换上一袭金红色喜服,金色锦绣织就,缀上绣得精緻的红色龙凤呈祥图,说不出的喜气。
流金色的束冠,端正地高束于头顶,用来束发的绳结,也被换成了胭脂色,除此之外……
蓝思追和蓝景仪对视一眼,从袖中掏出别于以往的姑苏蓝氏抹额。
他们手中的抹额,緗色为底,绣着牡丹红色的卷云纹,是为了婚宴而特别订製的,昨日姑苏蓝氏两大家长前来倾凌阁,便是为了拿这两条抹额予以他俩。
按照蓝啟仁的话来说,便是:「即便抹额易色,但贵在固守本心,汝辈子弟,仍须恪守自我约束的道理。」
追仪二人,一併系上抹额,但他们同时系上的,除了抹额代表的涵义之外,还有默默在心底给予金凌的一份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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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麟台上,观者如市,随着良辰吉时的道来,眾人纷乱的口舌逐渐消弥。
高堂位上,兰陵金氏五位长老自承其位,纷纷入坐,长老前方站着蓝思追及蓝景仪二人,两人皆是青年才俊,在一身正装衬托下,显得是英姿颯爽、龙章凤彩,看得一旁的蓝啟仁不禁捻鬚自叹,不愧是姑苏蓝氏出品的俊杰人才。
在眾人的注视之下,第叁位新郎总算出现在二里长輦道尽头。
金凌一身华装,茜色为底的锦缎长袍,上头以金线绢绣着鑾凤和鸣的吉祥图腾,搭配金银相交的滚边,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一贯高高束成马尾的长发,半缕被一只雕着白玉蝴蝶的发冠束了起来,其馀发丝如黑瀑般垂落,扬在风中,美得醉人。
他的额间戴了只额饰,以冶金打造的两轮弯月,轻盈包裹着眉心的那点耀世硃光。
随着对方抬眼注视的目光,蓝思追及蓝景仪感觉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那样的金凌,美得令他们屏息。
不消片刻,金凌便走至追仪二人之间站定,从他紧绷的下頷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紧张并不亚于蓝思追及蓝景仪。
他偷偷覷了眼身旁的蓝思追,只见对方嘴角带笑,一脸温柔地望着他,眼中的脉脉情深,叫人想忽视也难。
金凌又偏着脑袋,看了一眼另一侧的蓝景仪,对方正睁着两颗黑溜溜的眼珠,猛盯着他瞧,看得金凌心生疑惑。
蓝景仪这样瞧着他干嘛?他脸上糊到东西了吗?
金凌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不出个所以然,但瞧见追仪二人一身器宇非凡的英姿,倒叫他红了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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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礼的过程十分顺利,拜过天地、拜过高堂,追仪凌叁人在指挥下围成个圈,互相对拜后,便算礼成。
虽然叁人在对拜时,不小心撞到了脑袋,让严肃的行礼过程顿时显得有些滑稽,但不管怎样,总算是把这亲给结了!
礼成后,便是大摆流水酒席、丝竹女伶宴客之时,兰陵金氏出手豪阔,一摆便是数十百桌,霎时之间,金麟台上人满为患,挤得水洩不通。
一向不喜喧嚣的姑苏蓝氏眾人,在打过招呼后,便向长老们及金凌叁人辞了行,追仪凌叁人也想跑,可他们身为此筵席之主角,自然少不了被到处拱来拱去,这桌敬酒、那桌寒暄,忙得是不可开交。
蓝景仪酒过叁巡便觉头脑发热,整张脸红扑扑地,走路都有点踉蹌,思追看了觉得不行,将他一把压在个座位上,叮嘱道:「景仪,你不能再喝了,你在这等我们,我和金凌去把那几桌的酒敬完,再回来找你。」
蓝景仪脑袋晕呼呼地,还没想明白,胡乱点头答应。
被追凌二人丢下来后,他两眼发直,盯着桌面上一对鸳鸯箸,傻呼呼地直笑。
「鸳鸯鸳鸯……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啟瑞桃李同心……」蓝景仪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并伸出两根摇摇晃晃的手指,将两根分开的筷子,给推得併在一起。
「这支是我……那支是你……」他喃喃说着,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疑惑道:「嗯?怎么少了一根……?」
蓝景仪摸了摸脑袋,开始四处找了起来,可到底要找些什么,他却不甚明白。
找着找着,便鑽进了桌底。
结果他人还没从桌底出来,倒两名喝醉酒的仙士,「啪答」一声,坐了下来。
那两人浑身酒气,已经醉如烂泥,一开口便让桌底的蓝景仪傻了眼。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其中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手上提着个酒壶,仰天大笑起来。
另一名拿着个空茶盏的玄衫男子,却是耻笑说道「什么天作之合?你见过天作之合有仨人的吗?」说着朝青衣男子比了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