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受够了!
冷如冰身著淡绿色的衫子,一头乌黑青丝绾成团髻,以苗族月牙铆银梳束在脑后,冰冷若水晶的双眸紧紧盯著蝶谷的出口,丝毫不理会身后嗡嗡然回荡全谷的呼唤——
“冷如冰副教主!翩蝶小道有牛车对撞事故,请尽速前往处理。”
她脚下飞奔速度半点不减,眼角倒是微微抽搐了一下。
肯定又是成天醉醺醺的苗大爹去撞到天生斗鸡眼的苟大爷,然后两个人一下牛车就开始互相大吼大叫,再来便是抡起袖子要干架,最后因为眼睛的焦距始终对不准,怎么也找不到对方身影,所以只好作罢。她的青春很宝贵,一点都不想浪费在这种蠢到冒泡的事上。
虽然背上包袱沉甸甸,但是她的脚步却越发轻盈快乐;虽然满谷四溢的花香味不知怎地突然变得有点臭……
“冷如冰副教主!蜗田巷第一百号发生粪车翻覆意外,请尽远前住了解肇事原因。”
她紧紧皱著眉头,一手死命地捂著鼻子,要死了,难怪她一直闻到恐怖的恶臭味。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捂住鼻子的刹那间,纤纤足尖一点,整个人便飞跃出了蝶谷。
耶!自由了!
霎时,五毒教和蝶谷上上下下一千七百二十九口人外加屎臭味,已然被她远远抛诸在脑后。
“冷如冰副教主,冷如冰副教主……”谷里负责广播的大声公不知底蕴,依旧兴高采烈的声声呼唤著。
***
继去年离教前往京城去警告某个陷入爱河的笨女人,不要忘记自己的身分和任务之后,这是冷如冰第二次踏出蝶谷,走入江湖。
可是今日的一小步,却是她往后自由人生的一大步。
苗阿青,不要怪我没有警告过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以后五毒教里的事就骑驴看唱本,他们爱怎么“乔”就怎么“乔”,再也不关我的事了。
愉快地来到山脚下的第一家茶水铺子,她心下得意洋洋,但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老板。”她在角落的简陋木椅凳上坐下来。
“嗳,来了!”晒得黑炭似的店家小哥一见著她,张大了嘴巴,完全无法动弹。“仙、仙、仙……”
仙女下凡啊!
“先来一壶茶。”她淡淡道。
“茶……”店家小哥眼睛都看直了,嘴里傻傻应著,两脚却像是生了根动也不动。
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摸了摸颊边。怎么?她脸上有灰吗?
“茶茶茶,姑娘要喝茶,马上来马上来!”店家小哥如大梦初醒,忽然满面堆欢,殷勤地一迭连声道。
冷如冰莫名其妙地看他傻笑著满铺子乱转,开始怀疑这家的茶喝不喝得?因为老板明显少了好几根筋。
罢了,反正从今天起,她就不再是恐怖声名震天下的五毒教副教主,而是个浪迹天涯的落拓旅人了,应该要随遇而安才对。
于是乎,冷如冰静静坐在茶铺的一角,捧著因为茶叶塞太多而变得浓苦酸涩的普洱茶,慢慢一口口啜饮了起来。
她要好好享受自由新人生的这一刻。
茶铺子里的客人来来去去,全是打猎的、赶集的、摘药草的百姓,热闹得不得了。
虽是山野村汉,但只要一不小心往冷如冰那个方向瞟过去,都会突然变得跟店家小哥一样脸红心跳,拚命傻笑。
迟钝的冷如冰被看到快翻脸,最后才知道他们原来是被自己的艳光给震住了,才会直盯著她。
“看什么看?再看就挖出你们眼珠子!”她冷冷地警告。
此话一出,登时吓得众人跑的跑,逃的逃,差点连店家小哥都要弃茶铺子于不顾了。
这这这……这宛如天外飞仙的冰山美人,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凶神恶煞呀!
“姑姑姑……姑娘,你你你……你该不会是打蝶谷里出、出来的五、五毒……”店家小哥痴迷爱慕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心惊肉跳,话也跟著说得结结巴巴的。
得先问清楚,免得无意中得罪了恐怖地头蛇,那就惨了。
见店家小哥诚惶诫恐样,冷如冰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更低调一点,只得很僵硬地干笑,“蝶谷?那是什么东西?”
“姑娘,您、您真的不是五毒教里的娘娘吗?”店家小哥还是战战兢兢。“那个……您要是承认小的也无所谓,因为小的对五毒教众娘娘的景仰有如山一般高、海一样深。五毒教文成武德,泽被天下,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五毒教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热血沸腾地喊完,还不忘挥臂激昂地吼了一句:“这就是五毒教!”
冷如冰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老板,东坡镇上有一间‘济世堂’,听说他们家的安脑丸不错。”
“啊?”店家小哥一愣。
他演得不够卖力吗?不够打动人心吗?难道这样还表达不出他对五毒教发自内心深处由衷的敬畏之意吗?
冷如冰话说完,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继续喝她的茶,继续沉浸在重获自由的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