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她直言,蒙语的辈分并不是十分好排,她有三个哥哥,然而只有一个‘阿哈’,如果大阿哈、二阿哈、三阿哈地叫,让她有一种百年前相声艺人的感觉。
好在一个流浪到蒙古,在他们府里伺候的汉族女人救了她,从此,她再也不用羞耻万分地每天说绕口令,她阿布额吉只以为她是一时兴起这样叫,家里人渐渐也都习惯了。
“娜仁……哦不,奴才其勒莫格给慧妃娘娘请安。”身材健壮却不粗犷的年轻男人干脆利落地打千儿,康熙笑道:“这是朕心选拔出来的乾清宫御前侍卫,蒙军旗出身,阿姐眼熟?”
娜仁哭笑不得:“不能再眼熟了。”
她也不知道这小子到了御前做侍卫是好是坏,想起这些日子书信里的种种,娜仁心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乱飞,最后只匆忙命星璇:“快去厨房,备紫米枣蜜松糕,一早制的酱肉酥饼和奶饽饽也端上来,快要晚点时分了,今儿一早内务府送来的羊骨让厨房砍了炖汤……”
听她林林总总吩咐了许多,其勒莫格低声道:“娘娘,皇上还在这儿呢。”
“再备一碟茶糕。”娜仁殷切地看向康熙:“留下用晚点,可好?”
康熙无奈轻笑:“好,好。这亲哥哥来了,朕就位列其后了,星璇啊,茶糕就不必了,你去备紫米松糕吧。岂蕙,把你家主子今年酿的紫米酒找一坛子出来,朕要带着。其勒莫格,朕就不和你抢点心,允你休沐半日,你们兄妹俩聊解别离多年之情。”
娜仁后知后觉,命岂蕙去给康熙寻酒,又将各样吃食装了两盒,送走了那位主,才拉着其勒莫格近殿内坐。
“三哥你怎么做了御前侍卫了?”竹笑用小茶盘托了茶水奉上,娜仁摆摆手让她放在炕桌上,忙问其勒莫格。
其勒莫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这不是上京了吗,在京城碰上皇上微服私访,皇上没带侍卫,被地痞流氓围住……”
“荒唐!出宫不带侍卫,嫌自己命大!”娜仁怒拍炕桌,其勒莫格看看妹妹,讪讪道:“这、这怎么还怒了呢。总之就是我帮皇上打了一架,皇上看我身手不错,叙过籍贯之后就点我做御前侍卫,我一想若在宫里黑能照顾照顾你,就答应了。”
娜仁听他的话,只觉眼眶发酸,又急忙问:“清宁宫的侍卫们都还好相与吗?上回你来信里说想要出海,到底只是书信往来,我没好细问,你怎么想起这个事儿来了?‘迁海令’这才几年,你这想法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其勒莫格笑看着她,道:“我就是有这么个想法,现在不也老老实实在宫里做侍卫呢吗?……光说我了,你呢,在宫里究竟怎么样?夏日里立后的消息传回去,阿布额吉都急坏了。这些年,你在宫里定然受了不少委屈。”
他神情微微黯淡,娜仁好笑:“有老祖宗庇佑,我长在这慈宁宫里,能受什么委屈?”
她这一生与三个哥哥的关系都极好,大哥年龄最长,为人爽朗、外粗内细又早熟,对她算得上是长兄如父;二哥大草原上的奇葩一朵,心思缜密处事沉稳,十分值得信任;唯有这个三哥,年龄相仿,性格活泼开朗,从小一块打闹,她难免多护着他些。
这会看他神情黯然,她心里也不好受,便笑问:“给老祖宗请过安了吗?可是我疏忽了。”
“才随着皇上一起,给太皇太后磕过头了。”其勒莫格见她要起身招呼,就按住她:“你坐着吧,别忙活了,我做御前侍卫,日后能见面的机会多了。”
娜仁连连点头,兄妹两个相视而笑,眼眶又都红了。
册封礼定于十三日,彼时天空难得放晴,连着刮了好些日子的大风堪堪停止,老天爷倒还算是给面子。
岂蕙一大早看到天色就松了口气,一边整理着内务府送来的朝服,一边笑道:“可见老天爷也知道今儿个是咱们格格的好日子,好歹赏了脸面。”
“要叫娘娘了。”乌嬷嬷收敛满面的笑意,绷着脸道:“你们几个都记着,日后在永寿宫,不比这慈宁宫,主儿的身份也不同往常,你们没一个都要循规蹈矩、谨慎小心,不可出什么差错人,让人捉住主儿的马脚。”
琼枝带领岂蕙等人款款一礼,恭谨道:“是。”
娜仁微笑着,“好了嬷嬷,她们都在宫里这么多年了,多少都是有数的。你们都平身吧,记着小心些就是了。好了,服侍我梳妆吧,时候差不多了,要去给老祖宗行礼了。”
琼枝应着,又道:“妃位妆奁由内务府置办,并您的箱笼等一应东西,都已送去永寿宫。因您不比昭妃娘娘是从宫外进来的,一应妆奁只绕西六宫一圈,算是应个景吧。”
娜仁想到内务府送来循例的宫中置办妃位妆奁单,深深感慨:不愧是皇家,有钱。
“快别出神了。”琼枝道:“这朝服好重,您坚持坚持。”
如她所言,层层叠叠的衣裳上身便沉得要命,到底天气冷,没有热重交加,还算能够忍受,唯那朝冠扣在头上,沉甸甸的,真让人觉得脖子都要压断了。
娜仁脖颈僵直着,乌嬷嬷瞧着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与琼枝几个簇拥搀扶着她往出走,侍卫、持节杖册宝的內监已站了满满当当一院子,太皇太后难得盛装,肃容端坐于正殿宝座上,见娜仁被人搀扶着步入正殿,眼圈微红:“今日起,要离了我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历史上嫔妃的册封礼,以皇贵妃为例:册封日,置节、册、宝于太和殿内。大学士奉节由殿中门出授正使,副使随从。礼官奉册、宝置于彩亭内,正使持节,副使执册,宝亭随出协和门,至景运门授节于内监,内监执节,内銮仪校抬彩亭至皇贵妃宫,皇贵妃礼服迎于宫门内道右,随行。陈节、册、宝于案,皇贵妃于拜位向北跪,女官跪,宣读册文、宝文,皇贵妃恭受册、宝,行六肃三跪三拜礼,送节于宫门内道右。内监执节至景运门授正使,副使从,至后左门复命。
贵妃大致相同。
本文背景设定康熙初年,妃是皇后、皇贵妃之下第一日,就按照皇贵妃的设定走。
但这里也有不同的就是新封而非晋封,设定內监持节至慈宁宫迎娜仁,然后-坤宁宫受册、跪拜皇后-永寿宫正位。(外臣非极特例是不可以进内宫的)
和娜仁不同的,一同封妃的昭妃排场可能更大一点,因为她是从宫外进来,家里要摆香案接册宝、册封使也会到她家里迎请/设定。
但娜仁比她好的一点就是不用特别早起/狗头
第19章
就这一句话,让娜仁鼻尖酸涩,几乎忍不住地泪流满面,“老祖宗!”
“可别哭,这日子哭了就不吉利了。”太皇太后忙摇摇头,又从宝座上站起来,走下台阶来到娜仁身前,温热柔软的手轻抚着朝冠上冰凉凉的金凤,笑道:“慈宁宫飞出去的金凤凰,要一生欢喜无虞,岁岁康健。”
娜仁闭眼敛起满眼的热意,微微点头:“是。”
“宫里的宫女太监要辖制住,如有不服你的、看着不好的,就来找老祖宗。要时常回来陪陪我,也要和宫妃好生相处,你自小性子看着和顺其实孤傲,没几个人入得你的眼,往后不说随分从时,好歹面上和蔼些。……冬葵、福宽!”太皇太后殷殷嘱咐许多,又唤了一声,就有一个太监一个宫女走出来。
太皇太后随即笑道:“冬葵伶俐行事却有章法、福宽沉稳却不沉闷,这两个人你都是知道底细了,你带去永寿宫,我才放心。”
娜仁心知太皇太后是不放心永寿宫的宫人,宫女还好,妃位的六个份例内就被她身边的人给填满了,乌嬷嬷和琼枝也都不是吃素的,永寿宫宫殿内的宫女绝没有搞出什么幺蛾子的机会,太监却不同。
她自幼接触的太监除了慈宁宫的就是清宁宫的,身边却没有得力的,此时封妃,妃位份例中有太监服侍,论理应有六个太监做杂扫跑腿的活计,不知根底,也不放心。
太皇太后这一手,把慈宁宫的人给了娜仁,可以说是釜底抽薪,直接杜绝了皇后或钮祜禄氏等家族在内宫有关联经营的人往永寿宫的人手上动手脚。
福宽更多是像是一个震慑,昭告阖宫,她即使搬出了慈宁宫,也是太皇太后的心尖尖,容不得旁人往她身边伸手。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娜仁更是心酸,深深一拜:“连累您大把年纪还要为娜仁操心,实在是娜仁的不是。”
“傻孩子。”太皇太后心中也有些酸意,却微微一笑,“老祖宗愿意为了你操一辈子的心。冬葵日后便是永寿宫的首领太监,他虽年轻,事情办得却干脆,我这有了许四海,不如让他跟着你,更有前途。福宽是乐意去服侍你的,乌嬷嬷年迈,她在你身边,也能帮衬帮衬琼枝,让咱们家爱躲懒的小格格便宜些。”
冬葵、福宽二人纷纷向娜仁磕头:“奴才给慧妃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