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搬到这栋宅子的附近,确实是为了像您提起的那样,‘预防’隔壁那座大宅里的某些罪恶发生。”
“但事实上一开始我就晚了。”
“我刚刚尝试着建立从这里到那宅子的通道,德·圣梅朗侯爵夫人就过世了。罪行已经发生。”
罗兰睁圆了眼睛:原来人人都以为瓦朗蒂娜的外祖母是中风过世,真相却是……一桩罪行?这是什么罪行,下毒吗?
“之后,这座宅子里的惨祸不断。”
“努瓦蒂埃身边的一位忠心的老仆人,也发生了和侯爵夫妇一模一样的‘中风’症状。这座宅子,开始被仆人们誉为被‘诅咒’了的凶宅。”
“接着是瓦朗蒂娜……”
“……是的,瓦朗蒂娜,那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天真无邪的灵魂。”
“不巧的是,向无辜的人们伸出的罪恶之手,在数年之前,曾经与我讨论过毒物学,算是受过我的点拨。”
“你可以说是我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小姐,这个世界,比你所能想象的,要肮脏、腐坏得多。”
基督山伯爵望着罗兰吃惊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
“曾经我像是一个邪恶的天使,躲在那些罪恶的秘密后面,淡漠而好奇地旁观这一切。1”
“甚至我为了不让这罪恶反噬我自己,特地让一个恩人的孩子和这个受诅咒的家庭做了切割,让他永远不曾遇到应属于他的爱情……”
罗兰伸手按住心口,她感到那里被什么无比沉重的压住了挣脱不开。
这……就是来自伯爵的复仇吗?
伯爵立在她面前,半边面孔在咬牙切齿,另外半边面孔却又流露着无尽凄凉。
如果他完全抛却了属于人类的感情,那么他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对罗兰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解释这一切。
他的一切哀痛与愁苦,恐怕都来自于,他仍然是一个“人”。
如果不伤害对方,自己就会痛苦——这就是复仇者的宿命。但如果复仇的使命令他眼睁睁见到伤及无辜,自责与懊悔立即接踵而至。
海蒂曾经陷入的怪圈,伯爵貌似一样陷进去了。
“欧仁妮,”伯爵敛了眼神,声音突然变得像是慈父一般轻柔,“不久的将来,你会再次见到瓦朗蒂娜——就像努瓦蒂埃老人会再次见到他的忠仆一样。”
罗兰再次睁大眼睛。
她的心口仿佛再次承受重击,但这一次却是因为喜悦和如释重负。
她的眼里尚自饱含着泪水,唇角却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笑意。
——是的,刚才伯爵提到瓦朗蒂娜和她祖父的老仆人,都只提到发生了“症状”,却从未提及他们真的已经“死亡”。
她错怪了伯爵了。
——伯爵挽救了这些无辜的生命。
这才是伯爵在她心中该有的样子。
事实上,当伯爵站在蒙莱里的快报站跟前望着她的时刻,罗兰已经在心中为伯爵定义出了这副形象。
此刻的伯爵,在她眼前也正是这样一尊从天而降的神祇——他预见了一切,拯救了一切。她听伯爵话里的意思,瓦朗蒂娜也终于能够像她一样,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更加自由地生活。
“您,是终于宽恕了您的猎物们,放弃了您的计划吗?”
罗兰小心翼翼地问,“那您,您自己……”
她依旧担心,这样一来,伯爵是否真的能够平复心中的仇恨。
伯爵却突然抬起头,紧盯着罗兰。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但眼神却是不善、凶悍、甚至是暴烈的。
“欧仁妮小姐,拜你所赐,在这个位面里,我曾看到了一点点‘完美复仇’的希望。”
罗兰:……
“是的,是您,出现在我面前,用眼光问我:朋友,你是愿意接受来自人间的善意的,对吗?”
“您又在我耳边悄声低语:哦伯爵,伯爵你会帮助我的,对吗?”
罗兰低下头:的确是这样的。这些都一一发生过——她刚刚认识伯爵的时候。
“您帮助了海蒂,也给予我灵感——我感到这一次,我也许真的能够完成复仇,却并不同时感到任何后悔与内疚。”
“可是如今,您却走到我面前,大声地质问我: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呀?”
罗兰无言,她只能举起双眼,用饱含歉疚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披着神甫长袍的伯爵低着头,背着手,开始在这间不大的公寓房间里走来走去。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烦躁。
“我曾希望这一次能够彻底摆脱这个不断重复的世界,没有终点的赌局。”
“而您,却依旧像是最挑剔的观众……来到我面前,对我横加指责。”
“小姐,我自认为我做到了能够做到的一切,您却始终对我不满。”
罗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