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娘脸上笑意一滞,连忙低头赔了不是,那样子谦卑之极,可顾云杳却没有错过她低下头那一瞬间的不屑。
四姨娘自然是不屑的,许靖容的性子谁都知道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当年与老爷在府中闹的那一出更是人人皆知。
不过她这次来可不是来看笑话的,当下便也又开口说了目的,“姐姐,老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把您带回黎京,这次您说什么也要跟我回去啊。”
许靖容冷笑,看着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热的年轻女子,心里多少有些悲凉,这就是她那位海誓山盟只娶一人的夫君的妾室,都已经是第四个了,看来她走后他过的依旧很好很好啊。
突然许靖容就没了兴致和力气再搭理这位四姨娘,摆摆手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许靖容可没有一个朝三暮四的夫君。”
她这不是气话,这么多年她也想通了,等到她的杳儿身子好些,她就回黎京与那位如今名满天下的顾大将军和离。
四姨娘还想再劝劝,许靖容已经转身进了屋子,独留下她一个人看着那厚重的门帘不知所措。
“四姨娘还是回去吧,若是惹急了母亲,我二哥可是不会手软。”顾云杳走到四姨娘身侧的淡淡的说了一句,把还在想法子的四姨娘吓了一跳。
等四姨娘想问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顾云杳已经进了门,还是留给了她一层厚厚晃动的门帘,四姨娘气急,如今老爷的地位早就今非昔比,这些人怎么就不识好歹。
顾云杳进门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神色黯淡的许靖容,心里有些奇怪,既然这么在意,为何不回去,她缓步上前,轻轻把手覆在妇人的手上,没有说话。
许靖容手上一热,抬眼看到顾云杳站在自己面前,强忍在眼中的泪水就滑了下来,她声音嘶哑的道,“杳儿,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十年不来看咱们,如今来了,却派了个姨娘,他这是要于我示威吗?”
当年她在夫君纳妾之时大闹了一场,之后更是直接带了自己的孩子远走江南,原以为她的夫君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总是会来劝自己回去的,可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十年之久。
如今新朝初立,他便迫不及待的遣人要她回去,怕也不是因为夫妻情分还在,而是她父亲留在他手里的jūn_duì人心不稳了吧。
顾云杳看着满脸泪痕的许靖容,良久才道,“母亲要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不回去也无妨。”她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劝慰许靖容,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许靖容脸上的哀伤之色稍微收了收,她抬眼看了看站在一侧的顾云楼和顾云淆,忽然站起身道,“不,母亲会回去的,不过,绝不会跟别人回去。”
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却不能不在乎两个儿子的前程和小女儿的终身,许靖容闭了闭眼,声音坚定的道,“母亲会拿回属于你们的一切,也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顾云杳嘴角微微一挑,她知道许靖容会是这么个反应,她是个极护短的人,也是个顶好的母亲,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儿女因为自己碌碌无为一生。
第4章 重回黎京
顾云杳之所以改变注意不着痕迹的劝许靖容回黎京,主要是因为刚才许靖容的一番话,她还记得,十年前黎京曾有一段笑话传到了宫中,说的是一个将领的妻子因他纳妾直接离家了。
当时她还是镇国公主,居住在深深宫闱之中,听到有女子敢这么大胆的离家出走,还好好的称赞了一番那女子。
如今看来,那人八九不离十就是眼前的许靖容了,而那位将领如果她没记错,应该就是当日逼得她不得不跳下高台的顾之曦。
她原先就不是个大度的人,如今知道了逼死她的人竟然成了她的便宜爹,怎么能不回去好好送他一份大礼。
顾云楼皱眉看着嘴角带笑的顾云杳,他总觉得妹妹有些奇怪,她一句看似无足轻重的话,偏偏点在了自家娘亲的软肋上,轻易的就使母亲改变了心意。
距那一日许靖容的失态到现在,又过去了两日,那位四姨娘也无可奈何的离开了,许靖容才开始让顾云淆收拾东西,准备回黎京。
顾云杳自然不反对,她前世一直在黎京居住,从未在别的地方久居,所以当醒来在江南时,多少还有些不习惯。
她也曾叹息过,想当年,她随军出征的时候,身子可是硬朗的很,可后来为了不随军,硬是变着法子养尊处优,活生生养了一身的富贵病。
从不输男儿的好身体,到后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过短短三年,她就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娇弱公主,后来更是为了给自己少些烦恼,还养了一副恶劣的脾气。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无奈,想她一个堂堂公主,有着不输人的容貌和才智,偏偏有那么一个昏庸无能的父皇,让她不得不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在院子中伸了个懒腰,看着跑来跑去的二哥收拾东西,顾云杳在心里挣扎了一下,要不要去帮个忙什么的,但最后在许靖容又一叠点心下,彻底没了念头。
于是顾云淆一个人忙里忙外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顾云楼才施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顾云杳也刚刚吃好了点心。
也亏得顾云淆不爱计较,否则一定会破口大骂,这都什么哥哥和妹妹。
到了第二日一早,顾云杳被许靖容从被窝里拉了起来,迷迷糊糊的上了马车,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在马车的摇晃里醒了过来,看了一眼窗外,眨巴着眼睛问,“到哪儿了?”顾云楼回答的她,说这里已经是江南与湘洲的边界。
顾云杳点了点头,如此到黎京还早的很,起码还有七八日的时间,她将自己的身子往车厢上靠了靠,歪着头往对面的窗外瞧。
这马车不是很宽大,但就她们母女两人坐着也足够了,大哥顾云楼和二哥顾云淆都是一人一马,走在马车前后。
“母亲,父亲这次接我们回去,可是有别的什么事情。”顾云杳突然问了一句,让神思游离在外的许靖容反应了片刻。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道,“可能是有别的事情,毕竟十年了……”
她的意思顾云杳明白,十年都不曾想起的原配妻子,如今却巴巴的来接回去,若说是为了夫妻情分,怕是街上的乞丐都不会相信。
顾云杳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许靖容的娘家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不过能让她当年那么硬气的一走了之,看来也绝非一般的大族了。
否则以如今这个年代的男子来说,这样的妻子怕是早就休了,可顾之曦却没有,如今还眼巴巴的要把人接回去。
不过他那碍于面子不自己来的行经,倒是让许靖容对他那最后一点念想彻底散了,恐怕这位顾大将军自己也没料到。
散了也好,顾云杳想,对于顾之曦的印象她还停留在死前那一刻,那张想趾高气昂偏又不敢的样子,着实令她觉得恶心,那样的人配不上许靖容的大气爽利。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度过的,所以当车外的顾云楼说马上到黎京的时候,顾云杳重重的松了口气,这马车颠簸的她都几乎散架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以前与她套近乎的那些贵妇们,为何都觉得马车这玩意儿坐起来很舒适,难道她们都喜欢被颠地七荤八素的滋味?当真是特别的喜好。
顾云杳忽然很怀念之前骑马游玩的时候,那双眼睛就慢悠悠慢悠悠的移到了骑在马上的两人身上,或许是她的眼神意思太过明显,顾云淆几乎是立刻就转了头看她。
“二哥,我能骑会儿马吗?”她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柔和一点,但不管是前世还是重生后的今生,她都没当过柔弱女子,所以她觉得柔和的声音,实际上也不过是声音小了一些而已。
这一句话立刻引得三个人都看向她,许靖容更是直接惊呼道,“杳儿,你还会骑马?”当年无奈之下送她的杳儿上山修养,她还记得她怯生生的不敢靠近马匹,而如今竟然主动要求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