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苏姑姑泡了一壶茶在旁,阿姐脸上多了一丝润红,手里捧着茶盏,笑盈盈地看着她道:“可是吃撑着了?”
“还好,还好。”林婳嘴上这样说着,却是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惹得皇后一阵掩嘴笑,她自个儿尴尬起身来,在内殿里走来走去的消食。
目光一转,看到一旁放着的古琴,走过去,撸了两下袖子,大有一展身手的样子,说:“阿姐,我弹琴给你听吧,你想听什么?”
皇后微微挑眉看来,嘴角含着笑意,“那便来一曲你最拿手的。”
“《广陵散》何如?”林婳说着便径直弹奏起来,清幽的古琴声从指甲流淌而出,伫立在宫中的宫女们纷纷侧耳倾听,心叹道:紫云郡主真是弹得一手好琴——此话还没说完,这琴音的调子便开始变得奇奇怪怪来,还断断续续的,方才那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此刻便是魔音绕耳要人性命。
在殿内的苏姑姑很为难,这魔音绕耳的,不知该捂耳朵还是不捂耳朵,可偏偏这紫云郡主还浑然不觉自己弹得扰人耳朵,反而一副享受,坚持要往下弹奏下去,好像弹不完不罢休。
此时,长春宫附近,覆盖了厚厚白雪宫道上,文宣帝的龙撵经过,这一阵阵如魔音般的琴声也随着风雪飘了过来,萧弈洵抬手示意龙撵停了下来,他身旁的总管太监何瑞微微躬着身子,道:“皇上,这琴音是从过皇后宫中传来的。”
宫灯下,萧弈洵眸光清冷,面容清俊,听着这琴音,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何瑞顺着文宣帝的目光向长春宫望了望,笑道:“皇上,是否摆架长春宫?”
第4章 话家常
“婳儿,你可饶了我吧,再听你弹奏下去,我今晚怕是要睡不着了,”皇后说着掩嘴大笑,一双秋水眸弯弯地噙着笑意,脸上更是红润了不少。
林婳停了下来,满脸郁闷,还不敢相信,“真有那么难听吗?我可是练了好久。”
皇后道:“感情你每每只练到前半段,后半段就敷衍着练了?”
林婳笑:“阿姐你知道我一向没什么耐心的,能弹完一整曲,就很厉害了,”末了,又添了一句,“就连娘亲和嫂嫂也夸我厉害呢。”
皇后笑得连眼泪都要跑出来了,“厉害,是挺厉害的。”
“哦,阿姐,你在笑我!”林婳提着罗裙起身,一个箭步跑过去,像在闺中那般挠阿姐的腰身、咯吱窝,“不许笑我啦,亏得我还特意弹给你听的。”
皇后损她道:“哦,哪有你这样学个半吊子就敢拿到人前弹奏的。”
“哼,不管,我就乐意弹……”
苏姑姑笑眯眯地立在一旁看着,这场面她见怪不怪了,她从前是在叶国公府当差,也是皇后和郡主的奶娘,从小把她们看到大,两姐妹相处便是如此情形。
自打皇后娘娘进宫以后,就很少见到娘娘有从前那般笑容,今日得复再见,实在叫她心里高兴,眼前都跟着起了雾气。
两姐妹正闹腾着,忽闻一声“皇上驾到”,这可把两人惊着,林婳忙站起身来退到一旁,理了理衣襟后向皇后阿姐望去,阿姐俨然变成了那个端庄贤淑的大齐皇后,就好像裱在画框里的人像画一样,不苟言笑,林婳见了,都替她阿姐累得慌。
“奴婢/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听得外殿跪倒一片,随即就见着穿着月白色金丝绣龙纹的文宣帝踏进内殿,林婳和苏姑姑忙行礼问安。
“都起来吧,”萧弈洵抬了抬手,目光淡淡地从林婳身上划过,随即走向坐在床榻上的皇后,皇后坐在床上行礼,“臣妾见过皇上,臣妾身子不适,不能——”
“无碍。”萧弈洵口吻淡淡道。
苏姑姑忙上前给文宣帝看了座,随即退到了殿外去了,绿翘也跟着退出去,内殿之中只剩下她,阿姐,还有皇帝萧弈洵。
林婳圆圆的杏眸一下看看皇后阿姐,一下又看看文宣帝,他们好像有话要说,那她在这里好碍眼。
“皇后娘娘,太后那边还等着臣女回去,臣女就先行告退了。”林婳径直行礼道。
“时候还尚早,长宁宫那边估计还没散,”皇后向她望来,道:“你方才不是说吃撑了吗?找苏姑姑给你拿一块消食的山楂糖吃,再走一走消食。”
“哦,”林婳点了点头,想起皇上在,又马上规矩行礼,“是,皇后娘娘。”说罢,又规规矩矩地退下去,一踏出内殿的门槛,她溜似的跑走,找苏蓉姑姑拿山楂糖吃,她确实吃得有点多了。
长春宫侧殿,林婳手背在身后,在门廊下走来走去,庭院里铺满了厚厚的雪,方才她走了几步,踏出几个脚印子来,在宽阔的雪地面上,看着好生有趣,像小猫从雪面上踩过留下的脚印。
“郡主,这么冷的天,您不穿外披,站在这里吹风,若是感了风寒可怎么好?”去拿山楂糖的苏姑姑去而复返,见到林婳这样,当即像从前还在林府时那般数落起来。
“我暖和着呢,一点也不冷,”林婳接过苏姑姑手里装山楂糖的小匣子时,用手贴了贴苏姑姑的手背,“哪有那么容易感染风寒的?屋子里呆得太闷了,在外头站一站也好。”
“郡主你吹了好一会了,该进去了。”苏姑姑道:“皇后娘娘已经身体不好了,您就别再让我操心了。”
听了这话,林婳就乖了,转身往屋子里走去,不过门帘还是让绿翘撩起来了,她坐在屋子里烤火的时候,能看看外面的雪景。
苏姑姑还要回殿内伺候着,便让大宫女红玉在一旁伺候着。
“红玉,你一直在娘娘身边侍奉着,娘娘的情况如何,你再清楚不过了吧,”她捧着装山楂糖的木匣子没打开,抬眸望来问:“年前我和我母亲来宫里看过皇后娘娘一回,那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加重病情了?”
“太医说是天气太冷,身子不适,”红玉道:“再加上心有郁结,吃得不多,病情这才加重了。”
“心有郁结?”林婳道。
红玉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娘娘她怕是……怕是为了之前滑掉的胎儿,伤了身子,又积了心结在心里,所以这病才迟迟不好。”
说到这个,林婳眉头不自禁蹙起,那是三年前,阿姐嫁给皇帝后,没多久就查出了身孕,宫中和自家府上都很高兴,可是胎儿未足三个月,就因为意外跌了一跤,没了。
“唉……这身子不好,慢慢调理着总能好起来,可是这心有郁结,就难了,”红玉神情担忧,“还记得那段日子,娘娘夜不能寐,枕巾都不知哭湿了多少套,近些年来好些了,但又不能大好。奴婢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
红玉又忿忿不平道:“自打娘娘病了,那娴贵妃在宫中可会做人,如今六宫皆知娴贵妃,不把我们皇后娘娘放在眼中了,就连尚宫局的人都敢仗着娴贵妃的势狗眼看人低,今日如此,若将来再诞下一儿半女,岂不是上天了!如今我都怀疑,当初娘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摔跤,莫不是她娴贵妃——”
“红玉,慎言。这话在我面前说无碍,可若叫别人听了去,怕是不妥。”林婳轻声提醒道。
“是,郡主,”红玉又道:“奴婢只是为皇后娘娘抱不平,是娴贵妃太不知规矩了。”
“奴婢/奴才恭送皇上……”突闻正殿请安声,透过卷起的门帘向外看,见到文宣帝自长春宫正殿出来,坐上龙撵径自离去。
红玉在耳边嘟囔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皇后娘娘病得这样重,皇上难道不多坐一会吗?”
林婳瞥了红玉一眼,打开手中的小匣子,拿了一颗山楂糖丢在口中,然后起身往正殿去。
“来啦,”皇后坐在床上微微直起身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要在床上躺一会吗?我想跟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