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琊却舍不得骂她,亦不忍去问,她这一百年是如何过的。
其实不用想,每一世都是早夭之命,必定是孤苦可怜极了。
心疼不可抑制的泛滥,见她转身要走,才终于端出几分做哥哥的架子,语气含了几分告诫:“你给我老实些,如今时移势易,你千万不要暴露身份,惹祸上身。”
琳琅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想去见见母亲。”
焦琊面色一变,想跟她再嘱咐几句,人却已经不见了。
离开水天一色,她又径自去了宗庙祠堂。
找了一大圈,没看见父亲的牌位,一颗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她不敢去问任何人有关父君的消息,更加不敢去想,那个黎夫人是如何进的门。
一个人在祠堂里呆坐良久,从天明直到天黑,感觉孤单渐渐缠绕上自己,她双手抱住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这已经不是她离开时的苍陇,父君和母亲都不见了,焦琊变成一个昏君,自小如亲姐姐一般看待的虞萱竟成为焦琊的妾——
天地之大,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归属。
直到身后传来焦琊沉沉的语调,“你再不现身,他恐怕要把苍陇闹个天翻地覆。”
琳琅一惊,适才想起慕衡会找她,匆匆起身就要跑。
才两步又被焦琊一把拽住,正色道:“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48章 晃动的秋千“将本尊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什么意思?”琳琅目光里露出几分迷茫。
少女已恢复本来面目,肤色白得惹眼,乌发垂在腰窝那里,拧身回头时,焦琊闻见一股淡淡的体香。
祠堂外,掌大的枫树落叶,簌簌扣打爬满山茶花的窗子。
焦琊突然沉默,脑中钝钝回想先前夙霄所说的,琳琅曾离开慕衡,独身一人逃往清苑郡,以及青山派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我问你,打算何时向他坦诚身份。”心里涌起淡淡的晦涩,还有些自嘲。
“怎么坦诚。”琳琅面色一暗,幽瞳里几分暗流涌动,长睫微颤着:“焦琊,我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又该怎么跟他说。”
“这是说的什么话。”焦琊眼中一片浓烈郁色,脱去曾经的少年气,透出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势:“不管发生过什么,你都是神农氏唯一的小姐,是我焦琊血脉相连的妹妹。”
自从成为神农族长,他便不允许自己再有一丝一毫的软弱和退缩。
他硬起心肠,听见这一室静谧,被自己如寒弹般的声音字字炸裂:“竟一点长进都没有,有些事,必得让你知道了。”
感觉她的目光拂在自己脸上,变得机警而敏锐,像是一只蛰伏着的小兽。
焦琊终于从她脸上窥见几分过去的影子,继续说道:“平野的粮仓,这些年一直有妖兽作乱,是以每到开仓季,父君会亲自带人住在那里,方便看守。”
“黎氏,就是在平野被临幸的。”
“骗人,父君他绝不会——”她睁大眼睛,企图从他眼中找到几丝说谎的痕迹。
“琳琅。”焦琊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目光里流露几分无奈,“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黎氏趁夜悄悄潜入父亲的营帐。”
“原担心是自己看错,就一直守在营帐外,等到天快亮,看见一个女人从父亲的帐中走出。那张脸,却不是黎氏,而是天后娘娘的模样。”
“本以为绝不会再有下次,可十天后,天后就下了旨意,将贴身侍女黎氏赐了过来,此后父亲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一趟平野,且无一例外都会带着她。”
感觉那些事就像发生在昨日,焦琊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像找到出口。
汲汲营营几十年,仿佛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与她分享这个令人难堪的秘密。
幸好,天地间还有这么一个人,与他的悲欢苦痛相通。
相同的立场,相同的血缘,注定了,只有彼此能成为对方唯一的依靠。
好一出颠鸾倒凤,欲盖弥彰。
短暂的迷惑之后,琳琅忽然感觉到头晕目眩。
想起那些年,父母亲和和美美在一起的画面,她缓缓摇头道:“不,你骗我,这事绝对不可能!”
焦琊有些紧张的看着她,既有种伤痛被人分担的快意,又担心她会承受不住打击。
“琳琅,你冷静些。”心里不禁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终是狠心把妹妹卷进了这场祸事。
等到她重新平静下来,才继续说道:“其实在很久以前,天后就时常针对我部,只是你惯常粗心大意,没有发现罢了。
琳琅觉得一切都错乱了,不止是她变了,就连她过去熟悉的世界,也全部都变了:“父君呢,我要去问他,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二十年前平野塌陷,他为了救百姓,以身殉道,最后被埋身于谷底。”焦琊看着琳琅纯如稚子一般的眼睛,咬着牙,说出事实真相:“后来,母亲悲痛欲绝,而黎氏为了争夺族中地位,多次主动上门挑衅,有一回不甚说漏嘴,竟说曾在瑶台见过父亲。后来我瞒着母亲多方着人打听,最终得知当时那一场事故,的确是天后娘娘一手安排。”
“父亲他一直,好端端住在瑶台。”
只是,抛弃了神农和他的妻儿罢了。
只是在各部族的子民的心目中,他仍然是无私无畏的神,为了保护神农的子民神陨在平野。
焦琊眸色暗沉:“琳琅,你该知道,我们现在的敌人是谁。”
“你更该好好想清楚,与慕衡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才能拿出下一步的章程和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