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诤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递给妻子。
沈菁推了推自己的儿子。
阮棣好像没有意识到母亲的暗示,依然一言不发,低头喝饮料。
毕竟是自己的孙子,老爷子一向也是极为疼爱的,听到插话也不生气,顺势也就转移了话题,关心起孙子来:“小棣开学就初三了吧,得抓抓紧了,有什么不会的就问问棠棠。”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阮棠:“棠棠要是有空,给你弟弟补补课。”
阮棠乖巧地点头答应了,却没往心里去——这课,反正是绝对补不成的。
果不其然,沈菁一听就皱了眉头:“爸,用不着麻烦棠棠,我们小棣成绩很好的,老师开补课班都说他不用去。”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仿佛完全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又执着地接着道,“那也可以问问棠棠再提高一点嘛。”
阮棠差点笑出声来,看了眼自己的父母都不动声色、稳如泰山,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管理还不够过关,赶紧又克制住了笑意,在老爷子看过来时乖乖巧巧地又点了点头。
沈菁推了一把丈夫。阮诚还在低头玩手机,毫无反应。
话题中心的另一个人也不吭声。阮棣比阮棠小了两岁,身量和阮棠差不多高,身形却差不多快有两个阮棠那么宽了——他平时在家里备受宠爱,很显然缺乏运动,又爱喝高热量的碳酸饮料,阮棠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小时候的微胖变成现在的模样。唐静婉前几年还提醒过几次、孩子不能太溺爱,结果沈菁觉得是她嫉妒自己生了儿子、故意给自己难堪,很是闹了一场,之后也就没人再提了。
但阮棠其实也说不上有多讨厌这位婶婶——
她固然小心眼又爱攀比,可是她丈夫闷声不吭、俨然一个安分守己的隐形人,既不给她撑腰帮腔、也不阻止她说话,显然也打着小算盘——就算兄长发火,那些话都不是自己说的、火也落不到自己身上,既能给兄长家添点堵、儿子又能在老爷子面前露露脸,自己还没有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沈菁至少是在极力为儿子争取利益,而至于阮诚嘛——
丧偶式教育中的鸡贼男罢了。
第8章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丈夫和儿子都默不吭声,显得自己简直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沈菁很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阮棠发现她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甚至是有一瞬间的涩意,但很快就又堆起了笑容,仿佛无事发生一样笑着去问儿子吃不吃零食。
阮棠移开了目光。
一家三口在老宅吃了一顿晚饭,第二天阮棠起床的时候,父母就又已经不在家了。她已经习以为常,神色如常地按平时的时间表继续上课做题。
上午的小提琴一向是在老师家里上的,结束后她并没有回家、让司机又把车开去了老宅,信守昨天答应的话、陪着老爷子吃了午饭才回来。
她平时多数时候都没有午睡的习惯,到家后就回了房间做题。其实家里是有单独给她留了一间小书房的,但她觉得不太方便、又在卧室里放了一张书桌,平时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做作业。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阮棠手头这题才刚做到一半,没有功夫分出心思来多想、随口说了句“请进”,之后似乎就听见有人推开门走进来的声音,以及余光里恰好瞥见的、被放在她桌边的杯子。阮棠也没有多想,只是本能地回了一声“谢谢”,一边依然头也没抬地继续做题。
几分钟后,她放下笔,稍稍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正好看见了刚送进来的牛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视线顺势往旁边一扫,顿时就愣了一下:“小覃?”
她原本还以为刚才是家里的阿姨送水进来。
少年穿着居家服、明显是刚从隔壁过来。她家的阿姨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也就没有多问、直接开了门让他进来。这会儿少年坐在地毯上、背脊靠着她的床沿,仰着脸正在看她。见她终于放下笔看了过来,少年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羞涩又轻快的笑容来:“姐姐。”
阮棠也笑了一下,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家里的早饭不好吃。”少年微微皱眉——他的眉峰线条其实有些凌厉,但在现在这样近乎撒娇的语气和表情下,甚至就又显得有些可爱了,“没有前几天的好。”
阮棠没接话,喝了口牛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就胡扯吧。应家主营是高端酒店和度假村,别的不好也就算了,大厨的手艺怎么可能还比不上学校门口的早饭摊?
应少爷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找的借口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当即也就不再费力描补了,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姐姐你做题吧,不用管我。”
阮棠估摸了一下时间,点点头:“快做完了,一会儿就好。”
少年点头应了一声,乖乖巧巧的样子配上他的长相,比最精致的洋娃娃还漂亮——阮棠忙里偷闲地评价了一句。
阮棠做的是历年全国数学竞赛的真题。其实她的竞赛成绩一直以来也很不错,但她心里也有数,自己在数学方面并不能算是天赋最好的人——真正天赋惊人的她身边就有一个,和陆含雁比数学,那是很打击人生信念的,除了高等数学之外,她亲爱的副主席已经学完了大学水平的多门数学课、而且明显还学有余力的模样。她就真的是自叹弗如了——这次的最后一道大题她花了一些时间才做完,彻底放下笔后,她又休息了一小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
阮棠转过头。
少年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靠着床坐在地上、长腿舒展,眼睛却是闭着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头发也有些乱了,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起来后就没有好好梳过,头顶有一小撮头发顽强又突兀地翘了起来,有一点滑稽,又有种稚气的天真。
凑近了一些看,阮棠才发现其实军训过后他多少也还是被晒黑了一些的。
不管早饭是不是真的吃不惯,但至少过去的十天里确实是很辛苦了。
阮棠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小覃?”
少年了一声,偏过头、仰起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
阮棠干脆顺势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这回他终于醒了。
少年半睁着眼睛、目光惺忪地看过来,脸上满是茫然。
阮棠抓住他的胳膊往上提了提:“去床上睡。”
也不知道这短短四个字是怎么他了,少年忽然有些脸红了起来。阮棠也没注意,又催了他两声,就见他还是迷迷茫茫地顺着她的动作站起来、然后被阮棠推着坐在了床上。
少年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