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雪明自床上起身,静静看着靳夜,把手里的笔记本缓缓递给她。
靳夜直觉那是晏雪明留在房间中的原因,却陡然间生出了一种胆怯,不愿伸手去接。
可动作永远比思绪更快。
晏雪明已经翻好了该看的那一页,靳夜拿到手中,低头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两三行句子读下来。
靳夜看到了晏雪平与程少音恋爱后的点滴心声。
那个文质彬彬的师兄,也有这样长情与温柔的一面啊。
晏雪平用深蓝色墨水写着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他确是满腔柔情的,亦在犹豫挣扎是否要令靳夜这个爱慕自己多年的学妹知晓。
“程少音确实是晏师兄……”
靳夜正欲分析事实的声音戛然而止。
良久之后,她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僵硬地抬起头,与晏雪明的目光对视,看到了彼此眼睛里那一瞬间的空洞和崩溃。
柔情百转从不妨碍利刃刺骨。
晏雪明想要让她看到的重点并不是晏雪平的脉脉细语,而是这一把用笔墨写成的尖刀,在一瞬间,在她心脏上狠狠地刺中。
过去种种像是胶片电影,自她脑海里一帧一帧地闪过,最终撷取住每一个痛点,通向四肢百骸。
在晏雪平的这本日记面前,沉重的九条人命,沉沦的两年时光,仿佛都是大梦一场,笑话一个。
靳夜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直到每一字每一句,反反复复,辗转出现,伴随着无所适从的愤怒和无能为力的疲倦。
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哀从她瓷白色的脸颊上透了出来,靳夜的脑海里无限放大着笔记本里的最后一句话。
“她这样爱我,那就跟我一同赴死最好不过。”
这是靳夜终此一生听到过最无情的情话,也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爱语。
而在这句话之前,是整整一页计划缜密的自杀方案。
靳夜无声地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两个人静默地站在晏雪平的房间里,感受着这个房间里最后残存的属于那个人的气息,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虚脱感。
“我明天会把日记交到公安局。”晏雪明低头凝视着她,“这是属于其他八个人迟到的公平,也是属于你的。”
这将是一场疾风骤雨。
靳夜可以想象,晏雪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作出的决定多么艰难。
只要他把这本日记毁了,永远对此闭口不言,这件事的真相就此尘封,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他没有。
他的声音淡淡的,仿佛飘在风里一吹就散。
那神情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
可靳夜却觉得,晏雪明此刻一定非常难过。
她握住他得手,只觉得他连手指尖都是冷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然发白。
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此时此刻,心情百转,柔肠百结,笨拙于言辞的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亭亭。”晏雪明喊了她一声,无比平静地说,“我们离婚吧。”
靳夜蓦然抬首,如同石化。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这张脸,觉得一股热气涌到嗓子口,让她一瞬间哑然无声,不敢开口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