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雪明。”
她忽然扭头喊了一声。
冷不丁呛了一嘴的沙子。
晏雪明瞪她一眼,还是艰难地腾出一只手轻拍了拍她的背。
靳夜试图再说什么,晏雪明径直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清凌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晏雪明与之对视了十秒,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揽住她,打开车门,万分艰难地在风声呼啸中把两个人重新塞回了车厢。
“你要说什么?”晏雪明长长地喘了口气,不待她开口就指了指车顶,“我告诉你啊,这沙尘暴要是小型的还好,如果是大型的,这车被卷起来,我们都要完。你现在是用生命在说话,懂吗?”
靳夜说:“我懂。”
她有些按捺不住地按下他比划的手,认认真真地说:“晏雪明,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我懂你当时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
晏雪明微怔:“我说的什么话?”
他说的什么话,能让靳夜在生死之间怀揣着兴奋和执着也要告诉他“她懂了”?
“人类社会能够发展前行,需要一个健全稳定的生态系统作为基础。假如我们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有洁净的水源和纯净的空气,那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吗?如果没有问题,就不需要解决问题。”
靳夜说完甚至还微微一笑。
晏雪明沉默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问:“这个字面意思应该很好懂?”
靳夜看了看他:“你是不是不能理解我突然说这个?”
“确实。”
晏雪明面对她,一向非常老实。
靳夜撑住车门固定住自己,抿了抿唇,说:“你知道,我一向不是什么情感丰沛的人。甚至于对于人类以外的其他生物,我都没能抱有博爱之心。但是就在此时此刻,我忽然觉得,人和这些动物并没有区别,在大自然的风暴之下,依旧脆弱到不堪一击。”
她忽然就懂了,晏雪明那一颗对世界生命的热爱之心。
在除了共同面对晏雪平的死亡以外,她和晏雪明之间有了第二个心与心靠近的地方。
这对她来说,是比生死更重要的认知。
“你什么时候……这么感性了?”晏雪明忽然失笑。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电梯里冷静却又近乎失控地喊着:“放开我。”
她孤独又冷清,执着又理性,可是这一刻,她竟在跟他谈“爱”。
“如果我们今天要葬生在这里,那我会为没能见过更多的美好而无比悲伤。”靳夜的声音夹杂的风声呼啸里,有一种微妙的平静,“我要感谢你,让我在人生噩梦般的两年后,还能见到世界的美好。”
——还能让我对这个世界重新燃起热爱。
晏雪明清净的瞳仁亮得惊心动魄,他握住她的手,在颠簸中用力将她拉到胸前,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了她。
靳夜被迫在他的臂弯里仰起头,下颌却仿佛恰到好处地契合在他的肩膀。她分明感觉到,有一丝微弱却缱绻的温柔,在她的四肢百骸中辗转。
在暴风之间,在车辆摇晃如同巨浪中的船只的时刻,晏雪明并不想再去思考生和死,哪怕有一刻,他甚至感到就算死在这里也无甚遗憾。
原来临死之前的感受,是这样复杂。
虽有遗憾,却不懊恼。
虽有不甘,却不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