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奥托(otto)第叁次检查后视镜。他把头转来转去,反复检查着。完全可以清晰地看到海岸线。奥托打开杂物箱,瞥了眼里面的假证件。毫无疑问,如果他遇到一个路过的党卫军警卫,完美伪造的证件能让他摆脱困境。假证件比枪支更管用。奥托看了看手表。花了好几个月筹备,今晚的计划必须顺利进行。
突然,副驾驶门猛然打开,奥托吓了一跳。恩斯特跳上车,砰的一声关上门。
"其他人很快就会出来。"恩斯特说。
"你能...."
"是的,整个二楼和叁楼的东翼已经安装完毕。"
"希望我们准备了足够的火力。"
"要对萨韦尔在炸药方面有信心。我们进去后有人找过你吗?"
"一个人影都没有。但我们还是得小心行事。你带着证件吗?"
恩斯特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他的假证件。上面显示他是名清洁工,极少数可以在城市里自由出行人员之一。卡车后面装满了清洁工具,巧妙地遮住了隐藏在秘密隔间里的爆炸物。
"下午两点,对吗?" 奥托问道。
"是的,二楼将会主持会议。叁楼就在几分钟后爆炸。"
"希望能把那些混蛋都送进地狱。"奥托抬头看着眼前的政府大楼说。
黑暗中,恩斯特试图找到东翼的二楼。他的眼睛四处张望,直到找到边角处的窗户。这是他布线的最后一个房间。恩斯特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他在阿蒙·戈斯的办公桌下偷偷加了一种特殊的炸药。一想到戈斯被炸得面目全非,他不由地感到心满意足。他们将找不到足够的尸体来进行安葬。
"希望布鲁诺(bruno)小组也一切顺利。"奥托低声说。
恩斯特点了点头。他个人非常赞同这个绝妙的主意——炸掉政府大楼附近,另一处党卫军军官经常出没的地方。不过,dalf成员就此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反对者担忧将平民置于危险之中的计划并不妥当。但最后,大多数人投票决定继续执行该计划,炸毁一个街区外的黑咖啡(café noir)馆。下一步他们计划轰炸整个商业街区,煽动起纳粹党内的恐惧。
得在这些王八蛋跑掉前一举消灭他们……
"他们来了!" 奥托惊呼,其他穿着清洁工制服的dalf成员从大楼里走出来。
奥托发动引擎,恩斯特听到其他人纷纷登上卡车后座的声音。其中一人敲了敲卡车的侧面,示意奥托开车。
恩斯特最后看了一眼大楼。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恩斯特惬意地微笑。
再见,戈斯! 愿你在地狱里煎熬!
卡车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阿蒙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走进了房间。午后的阳光使房间带上一抹暖黄色的色调。空气变得愈发沉闷。
「是时候给房间安装风扇。」
这事得日后再处理。现在,他有更迫切的安排。
他的心思必须得放到今天的会议上。欧洲各大城市的党卫军高级军官都将参加。鉴于去年维也纳的袭击事件,会议的主要议程将集中于社会监管与安保问题。城市安保并不归他管辖,但由于太多的奥地利党卫军高级将领身亡,阿蒙依旧收到了与会的邀请函。过去的一周里,阿蒙一直在准备他的会议演讲,反复删改、斟酌演讲稿,以确保其完美无缺。
阿蒙在办公椅坐下,朝桌前靠拢。他没能注意到办公桌的桌脚缠绕着一条黑色的细线,一直延伸到地毯。木地板下的定时炸弹与其巧妙的连接。
这是恩斯特送给他的特殊礼物。
阿蒙向右微倾,打开最上层的抽屉。里面并没有装有他演讲稿的文件夹。他关上抽屉,在其他抽屉里四处翻找。突然,他想起自己昨天把讲稿带回家了。
"上帝呀(christ!)!" 阿蒙叹声,把拉出的抽屉关上。
他看了看手表。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并不充裕。阿蒙即刻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电话迟迟未接,阿蒙愈发地烦躁。他用手指不断地敲打桌面。
「该死的,她在干什么?」
"喂?" 海伦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对不起,先生,我之前在......"
"没时间听你的借口。现在,我需要你立即把我桌上的黑色皮质文件夹拿过来。我办公楼前有个地方叫黑咖啡馆。你肯定能找得到。下午1点50分左右,我在前门等你,别该死的迟到,明白吗?"
"明白,戈斯先生......"
阿蒙随及摔下听筒。怒意消退后,阿蒙困惑自己为什么对海伦这么生气。
老毛病又犯了。
该死...
阿蒙转过椅子,看向窗外。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和银色打火机。点燃香烟后,他把打火机扔到桌上。碰撞声回荡在整个房间。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盯着窗外。阿蒙想利用这片刻的沉静,思量他与海伦之间复杂交织的生活。
有一句话阿蒙绝无可能说出口。
为什么我要向一个犹太人道歉?
不该如此......他永远都是支配者。道歉意味着承认自己犯错…意味着真正尊重她,把她视作自己的同类。
一个犹太女人...与我平起平坐?
他还依旧为她的存在感到羞耻。这也正是他安排她在离自己办公区远远的地方见面的原因,得以避开纳粹同僚的窥探。难道他们永远要以主人和仆从这样的身份生活下去吗?
不,阿蒙摇摇头。海伦绝对不只是一个仆从。她无可替代,是攫住他灵魂的谜题。或许,反过来说,阿蒙才是她的仆从。她并不知晓自己对他的控制能有多大。
这个念头令他愈发头疼。阿蒙长长地吸了一口烟。
海伦走出公寓,锁上门。她冲下楼梯,一手拿着装有文件夹的公文包,一手拿着钱包。她仍能感到指挥官烦躁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她不愿再让他失望了。
快点……快点…。
海伦推开前门。午后明亮的阳光使她一时盲然。海伦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吸入一大口新鲜的空气。
也许今天会是个好日子。
海伦朝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去。
阿蒙从椅子上起身,伸了个懒腰。他该出门与海伦见面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戈斯!" 马克斯·迪特里希走进房间,大声嚷道。
"迪特里希! 好久不见!"
他们互相敬礼,阿蒙把面前的椅子让给迪特里希。
"我上周刚回维也纳。从法国来回出差的途中,我一直都挂念着你。"
"你真是个幸运的混蛋,迪特里希。"
"这点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幸运,那天晚上没在维也纳...可冈特就没那么幸运..."
两人都叹了口气。中尉冈特·瓦格纳的尸体至今都没能找到。
"你也很幸运,戈斯。你到底是怎么躲过一劫?"
"我......我把一些东西落在家,不得不先回去。但也没那么幸运。"
"是啊,我听说他们就在你家门口袭击了你。狗娘养的!"
阿蒙看了看手表。他现在必须出门了。
"你会参加今天的会议吧?" 阿蒙问道。
"当然,我需要上报法国的反抗运动。他们的手段越来越老练,甚至还在法国边境线附近琢磨出了一条逃跑路线。"
"逃跑路线?"
"这并不是一起发生在法国的孤立事件。事实上,整个欧洲都有了苗头。今天的会议上肯定会讨论此事。法国因有多条逃往英国、美洲以及瑞士的道路,他们表现得尤为猖獗。"
"我们清楚有哪些人在其中吗?"
"凡是没有特别旅行许可证的人都有可能,从共产主义者们再到犹太人不等。真是难以置信,那些犹太人竟能躲起来。"
阿蒙清了清嗓子。
"黑市交易似乎跟在战争期间一样活跃。只要顾客肯付钱,它们就会持续存在。"马克斯笑着说。
阿蒙想到了弗雷德里克和英格丽德。
"现在,我迫切盼望暑假,能带着孩子们去乡下放松一阵。城市太令人窒息。有任何度假计划吗,戈斯?"
"还没呢,几个月前刚复职,工作早已堆积如山。"
"啊,好吧,希望咱俩都能享受这个夏天。幸运女神站在我们这一边,对吧?" 迪特里希眨着眼睛说。
"该死...... "公交车司机对着眼前的车流抱怨道。
海伦一边紧紧握住公文包,一边不耐烦地跺着脚。公交车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海伦看向窗外。从附近的建筑物来看,目的地离她挺近了。困在公交车内,实在是浪费宝贵的时间。她现在都可以想象出如果自己迟到,指挥官会释放怎样的怒火。
海伦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车内前部。
"麻烦您了,我想在这儿下车。"她礼貌地恳请司机。
司机打开车门,海伦下了车。她向街上望去,汽车堵在一起排成长排。在这个时间段里,极不寻常。
「发生意外了吗?」
海伦整理着自己垂下的一缕头发。维也纳政府大楼耸立在不远处。
「我一定得按时赶到!」
海伦加快了步伐,裙摆随着起伏拍打着双腿。
阿蒙终于走上了街。夏日明媚的阳光令他眯起双眼。阿蒙抬头望向天空。
「真美...」
阿蒙意外地笑了出来。他的心情变得愉快。阿蒙一边看表,一边朝黑咖啡馆走去。有朝一日,或许他可以跟海伦在那里喝茶。黑咖啡馆提供各式各样的甜品,这也是众多人前来的原因。阿蒙遥想,像海伦这样的女孩肯定没能品尝过如此美味。他仿佛能看到海伦的舌尖正舔舐着巧克力,唇上还残留着奶油......
突如其来的爆炸晃动整个地面。一股滔天的力量将阿蒙朝前推去。他被撞飞出几英尺远,倒在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上。
阿蒙试图理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除了耳朵嗡嗡作响外,他什么也听不到。空气中的尘埃不仅使阿蒙无法睁开眼睛,还迫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必须得起身!
阿蒙用尽全身力气,借助上半身的力量将自己撑起来。耳际的嗡嗡声渐渐消退,人们的尖叫与呼喊声不断涌来。阿蒙缓缓站立起来,吐出嘴里积攒的灰尘。
好不容易起身,一股热浪灼烧着后背。这绝不是初夏的暖风......难以言喻的力量。他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