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融脱口问道:“二公子,找到了吗?”
萧信道:“嗯。”侧过脸去向车夫报出一个地址。
车夫有点稀里糊涂的,因路途近——就在隔壁胡同,他抓抓头,没问,又驾起车来。
马车吱吱呀呀拐到胡同口,车夫目测了一下,为难道:“二公子,这胡同窄,进去了恐怕不好掉头。”
那就不用进去了。
许融和萧信下了车,叫他在胡同旁边等着,两人并肩往里走。
到胡同中段的第四家时,停下。
这是一座不大的一进四合院,院门虚掩,透过门缝能看见院中的水磨青砖。
萧信抬起手,顿了下,敲门。
“谁呀?”
随着询问响起,里面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过来,跟着院门自内被拽开,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老仆探出身来,将他们上下打量。
萧信拱拱手报上了名姓,道:“——晚辈听说苏先生在此,特来拜见。”
“萧?萧什么?”
老仆有点耳背,萧信想再重复一次,老仆却摆摆手,返身往里走:“行了,进来吧。”
嘴里嘟囔一句:“又一个。”
看来苏先生名声在外,登门拜访过的人很不少,萧信这样书生模样的也许尤其多,以至于老仆连名姓都懒得问了。
许融心下觉得不妙,这不是件好事——意味着竞争更大了。
这时候也来不及细想了,苏先生本人倒很好见,他正在书房里写帖,得了老仆回报,放下笔,拍一拍手就出来了。
手指头还带着点墨。
萧信和许融上前行礼,他也没什么架子,点点头就过去了,而后哈哈一笑:“来见我的人多了,头一次有带着内人一块来的。”
许融:“……!”
不好,她忘了此地风俗了,读书和她没多大关系,她不用这么深度参与,该在车上等着才是。
她福身干脆要退,苏先生却又问道:“看你们的年纪,大概刚新婚吧?”
萧信应道:“是。晚辈四天前成的亲。”
他声音很稳,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当然了,他大多数情况下就没什么表情。
许融暗暗松了口气,一路心思没白花,要紧时刻,他还是扛得住。
苏先生愣了一下,大约没想到这个新婚这么“新”,颇觉有意思地笑了起来,笑容中有了然:“你是长兴侯府的二公子?”
萧信请见时只报了名姓,老仆耳背,名也给听漏了,带进去的只有一个“萧”字,这位苏先生却能凭借这一个字联系上此前来过的萧侯爷,又通过昏礼日期——亲迎有绕城仪式,他有所耳闻不奇怪,得出正确答案,可见大儒不愧是大儒了。
许融当下确定:这个先生抢得值。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能不能抢来。而到此她无法帮忙了,只能看萧信自己。
萧信应道:“是晚辈。”
“你一进来时,为何不报?”
“晚辈敬仰先生学识,想拜入先生门下,与晚辈家世并无关系。”萧信缓缓道,他字字咬得清晰,因清晰而生刚强,“正如他日科考场上,也不会因晚辈出身而有所差异。”
苏先生笑了起来:“怎么,你是立志要科举的吗?”
萧信躬身:“若非如此,晚辈不敢来耽搁先生时间。”
苏先生面露沉吟:“你话说得不错,道理也难得明白。只是读书是桩苦差事,以府上门第,倒不如以武晋升,路子既多,也容易一些。”
许融忍住不说话,捏紧手指。
大儒真是无虚名!
每一个点都掐得准,如英国公府长兴侯府甚至包括吉安侯府在内,起初都是以武功得勋爵,现在吉安侯府因许父早逝及亲眷单薄已经式微,另两府军中势力犹在,尤以英国公府最盛,英国公至今仍带着两个儿子在外领兵。
萧信要挣前程,这条路确实更好走。
许融起初是不知道,渐渐了解以后,也不去问他了——原因明摆着,要靠家里往上走,就得向萧侯爷或萧夫人低头,他低不下这个头。
自己去生闯另一条路,家里帮不上他,就也管不到他。
一匹小孤狼。
她是后来明白的,苏先生才一见面,话都没说两句就点出来了。
萧信敛下眼神,道:“请恕晚辈有苦衷,不便奉告。”
为尊者讳,他不能明说与家中的种种事端,却也不愿矫饰或撒谎。
因为若拜师成功,苏先生早晚会知道的。
苏先生又沉吟了一下:“苦衷?你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
他未把“隐疾”两个字说出来,但意思明确,且将萧信打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