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保养得极为细致,但陆向阳还是能看出来,这把吉他的音孔下方有磨损过的痕迹,那是他曾经的主人留下的。
跟其他的琴不太一样,这把枫叶吉他被单独放在一个偏僻的小橱窗里,没有标价,但上着锁,不允许取用。
橱窗里的装饰灯也没有打开,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隐匿在角落里。
陆向阳摸了摸橱窗的玻璃,心也跟蒙了层灰似的。自己跟周奚之间,仿佛真实地隔了一层厚重的玻璃,看不见,但摸得着。
那人的光透过来照在他身上,给他明亮让他取暖,他却连对方的手指都牵不到。
他有点伤心。
周奚对于他来说,始终是最棘手的一块位置,又重又疼,压得他透不过气。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回报对方才好。
周奚对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可他只剩下有心无力。
“走吧。”周奚结完账出来,一扭头就看见贴在窗边发呆的陆向阳,“……你喜欢这个?”
顺着陆向阳的眼神,他也看到了柜子里摆着的那把吉他。只不过光线很差,他也只能看清是一把吉他。
“没有没有。”陆向阳回过神来慌忙摇头,转过来半个身子把橱窗挡住了,“我就随便看看。”
周奚有个习惯——用他自己话来讲,叫做事严谨。
但如果用陆向阳的话来说,应该叫强迫症连带完美主义。
他们合作表演的曲子,有些调子和转音的部分周奚自己琢磨了好几遍,去琴行里泡着反复修改——他更想去迁就陆向阳的声线和发音习惯。
应该能提升不少搭配度。
周奚拿着最终新录好的demo胸有成竹地推开了陆老板工作室的大门。
门一打开,店内腥风血雨,原本收拾干净准备放假的工作室,现在操作台上又晾满了新烤好的月饼。
场面浩大。
陆向阳站在工作台前,两手叉腰仰天长叹:“我的天啊!能不能不加单了啊!”
周奚:“……”
背后的小黑板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单子。量不大,都是一盒两盒的样子,但是零零散散数下来能有十来单。
看样子都是临时跑来加单的散户。
“奚哥等会儿啊,我接个电话。”陆向阳的招呼还没来得及打,手机又响了,“你好?向日葵点心工作室。”
周奚朝他摆摆手,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围观陆老板营业。
“现在的订单排得十分紧张,已经接不了这么多了。”陆向阳摆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真的没办法,手工确实是比较慢,比不上机器批量生产的速度。”
他的手机漏音确实十分严重,对方的脾气似乎也不太好,一声洪亮的吆喝就从听筒里传出来,好在陆老板经验十足,一下子就把手机端远了。
“加钱!!!”对方在电话另一头咆哮着,“加急费辛苦费都行!给我留20单!我可是你家老客户啊!”
陆老板可怜的耳朵。
周奚原本以为他会义正言辞地拒绝,说好的收工大吉,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没想到陆向阳的语气立马缓和下来,他双手捧着手机,露出一个虔诚的微笑。
“好的老板。”陆向阳温和又真挚地说,“加急费用20%,全款自提单,谢谢惠顾。”
周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钱不赚王八蛋?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单。”陆向阳挂了电话握紧了拳头说,“做完这个就再也不接了!我要放假!奥利给!”
小花在一边用光速叠着包装盒,一边摇头叹气道:“陆总,这句话,你早上到现在说了第五遍了。”
陆向阳:“……咱们有些话吧,能不说就不要说。”
小花哎了一声飞快地站了起来:“这就去给周总倒茶。”
“没事,我自己来。”周奚看他俩拌嘴只觉得好笑。他走过来拿水壶,余光还能看见陆向阳手套上沾着的雪白面粉。
“哎,我们这行就是越过节越忙。”陆向阳叹了口气,“不过事情挺顺利的,我已经收到了预报名通过的信息了——倒是你,好点了吗?我还怕你这连咳带喘啥的上不去台表演……”
“好多了。”周奚照常先倒了一杯给陆向阳推过去,“我重新改了下伴奏,给你听听?”
“哎好。”陆向阳埋头整理着面团的形状,“你放吧,我能听。”
话音刚落,从耳边塞过来一只凉凉的耳机。
“分你一个。”周奚说。
那股凉意从耳窝透过来,麻麻痒痒的,陆向阳一紧张把面团搓成了两截。
陆向阳的耳朵很敏感。但凡紧张激动,他耳朵就会红。他有时候看见时尚的男男女女走在路上,打着大家习以为常的耳洞,他都隐隐觉得生疼。
耳机塞进他耳朵里的时候,周奚的手指碰巧从他的耳廓边掠过。有着有跟耳机截然不同的温度和触觉。
陆向阳全身立马一阵寒毛倒立。
周奚跟他离得近,看见他浑身一颤,耳朵又不可抑止地红了起来,隐忍地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这里果然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