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但我也算和安王有些交情,这件事上我会帮你们的。”楚念目光扫过白布下已经毫无生气的人说道。
那个在大殿上面对皇帝的压力不卑不亢,在帮助百姓时虽有自己的目的但也尽心尽力诊治,在马车上和他们畅谈古今未来,面对自己一生的困苦孤独与生死无常依旧从容的人,死后不应该被拖延一个月面目全非浑身发臭后再下葬长眠。
“谢神女殿下。”阿宁应是又溢出了眼泪,又开始伸出手来抹脸,衣袖上已经沾了不少水痕。
说皇帝皇帝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楚念便知晓这是皇帝到了。
她转身走出去。阿宁和其他安王亲信互相看了看,留下几个在这里守着,也跟了上去。
外面安苑欣和徐瀚尽自己的能力给这些受伤的门客奴仆诊治了,受伤不重的现在互相搀扶也能站起来,受伤重些昏迷的,暂时也稳定下来。
他们两人也看到外边皇帝来了,见楚念出来,安苑欣留下来继续看伤员,徐瀚则跟了出去。
“天子真是重视礼法,”楚念还未走出正院,皇帝便听到了她满是嘲讽地声音,“安王殿下薨逝,天子居然还有心情下旨立后。”
楚念咬“天子”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她从正院台阶一步步走下来,行走间身边的空气好似在震荡一般,出现了扭曲的虚影,身上有着无形的压迫力,站得近一些的人都觉得自己背上是不是压了一座大山,步履艰难。
徐瀚便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看着全身气势大变的楚念,脑海中好似浮现出了一人负手立于险峻高峰俯瞰众生,凡人只能在下面远远遥望的画面。
他也是被告知过楚念的一些经历的,但他在今日之前对楚念过去的经历没有太大的感触。楚念还有着十七八岁的面貌,平日里脾气很好但也有自己的主见,和安王谈今论古时候也会偶尔被安王怼得炸毛,还喜欢看热闹,相处时只觉得这是个比同龄人成熟的小姑娘,但也是有她这个年纪的鲜活的。
这样的特质放在一个孤儿院里面成长出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的女孩身上,很贴合。他们平日里都是让着楚念,把她当成一个身世可怜却奋发向上的小妹妹看待照顾。
但眼前这个眼底中毫无感情,衣袂飘飞看起来飘然出尘,气势却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般的楚念,徐瀚才在她身上找到了她属于过去经历的印记。这才是那位天赋卓绝登临高位,为一派大宗定海神针的一峰之主该有的风采。
“朕、朕并不知道安王已经薨逝……”皇帝明显也被楚念的气势给吓住了,原本是气势汹汹想要问罪的,一下子气弱萎成了鹌鹑。
“现在天子知晓了,那便请回且把这些禁军带回皇宫吧。”楚念淡淡开口,“安王已逝,应当举办丧礼了。”
皇帝知道楚念揭穿了安王薨逝的事情,后面的事已经不受他控制了,眼底阴鸷地说道:“自然,朕会让礼部准备丧仪,且还会为安王添谥号——”
“殿下无需什么丧仪。”楚念身后的阿宁走了出来打断皇帝的话,“殿下临走前说他要安安静静地走,不用进行什么丧仪,一副棺椁,再让我们几个人送他一程,便足矣。”
殿下和他们说,都是要化为一抔黄土的,他生前已经有足够多的纷扰,死后不想兴师动众。一副棺椁便可下葬,也不用什么体面盛大却虚假的哭丧或是昂贵繁杂的陪葬,有亲近的人去送他一程,每年清明能有人去见一见,就可以了。
“这是规矩——”皇帝不太乐意,这不是让人戳着他脊梁骨吗?楚念暴露了安王逝世而他的禁军又守在此处,外界却没有安王死讯已经足够让人猜测了,安王再没个丧仪,那些大臣士子们会怎么说他苛待先太子之子?
但楚念明显不想听皇帝废话,手一扬,穹顶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暗紫色黑洞,黑洞一出现,强烈的吸力就将皇帝和众多禁军以及跟来的一部分原本是立后仪仗的宫人大臣吸得飞了起来,往黑洞那边去。
楚念眨眼间高度就差不多了,收回手,黑洞消失,皇帝和其他起飞的人便在半空中停了一瞬,然后落下。
“啊啊啊——”空中响起众多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她是没有主动攻击的技能了,但攻击力这种东西,改变一下辅助技能的用法,能分分钟玩死他们。老虎不发威,还真把她当病猫了?
这点高度摔不死人的,最多摔个半残而已。楚念看着掉落下来摔得七荤八素的人心想道。
她不能直接干掉皇帝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但给点教训还是可以的。
“天子和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楚念笑眯眯地环视一圈。还站着的人和她眼睛一对视,全身一抖,惊恐地后退了几步疯狂摇头。
第20章 包围起来
今日真不是一个好天气。空中聚拢着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只有些微光线从云层中透出来勉强照亮天下四方,天色昏昏沉沉的让人打不起精神来。
安王便是在今日发丧了。
楚念那一日一手摔了一圈的人震慑住了所有人,皇帝被摔得受了不轻不重的伤,被抬回去躺了两日才勉强起来上朝,下令按照安王的遗嘱让安王府全权办安王的丧礼,不用走礼部流程。
楚念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安王的最后一程不想让他们来插手,上次给了个教训而已。皇帝便深刻地明白楚念不是没能力杀了他,只是懒得与他计较并且心有顾忌。
没有能弄清楚楚念的担忧之前,他很怂地退缩了。他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
但他要是在安王下葬前不强调安王的丧仪是他的遗嘱的话,绝对会迎来天下士人的抨击。
他一个幼子,还是庶子上位的皇帝,算不上名正言顺,上位后也没有让人足以忽略他出身的功绩,天下都盯着他如何对待安王这个他嫡出长兄的嫡出长子,有点差错便会被诟病,何况是世人都极其重视的身后事?
皇帝还是很要面子的。
安王的灵堂上让进入悼念的人不多,都是生前和安王关系不错的。在京的没多少人,倒是附近各地的一些大吏还挂念着安王,自己不能亲自前来,但也差遣了自己子侄过来以表哀悼。
灵堂上也没有太过吵闹的哭丧,像是阿宁等人都是默默地抹着眼泪,悼念的人也多少知晓安王的性情,给他上了几炷香,静默无言。
灵堂里静悄悄的,安静得让人有些心慌,呼呼的风吹起白幡,人的白衣也被卷起,互相交织在一起还被吹得哗啦啦地响,分不清到底是挂着的白幡还是白衣,众人徉徜在一片白色中。四处弥漫着哀痛悲伤的情绪,连风吹起树枝树叶的沙沙声都好似在悲泣。
阿宁等一众亲信为他守灵三日,抬了棺椁过来,为他发丧下葬。
送行的仪仗并不大,都是安王府的门客们,安王的亲信们亲自抬棺,一步一步地往城外走去。
安王离世的消息在这几日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附近的州郡也有所耳闻。前往陵扬郡的一些百姓是跟着安王和楚念一路回来的,他们还没有那么快忘记陵扬郡一片废墟中那个俊秀隽逸言笑晏晏地给当地百姓流民诊治的青年。
在他们用淳朴的语言绘声绘色地描述下,安王当初招募百姓的声势也很大,又有安王名下店铺有意的推波助澜,几乎半个城都知道了安王的品格和善事,自发穿上了素色衣物,出来跟随着安王府队伍缓缓向城外移动着,送安王最后一程。
皇帝和一众宗室也是出来跟着安王府的人一起去送行的,再怎么样安王也是皇族之人,和皇帝血缘相近又是那么个特殊身份,人死如灯灭,即使遵从了安王的遗言,但无论如何皇帝和众位宗室不去送一程的话,那是要被天下唾骂无情无义的。
皇帝不知道为什么见安王走了并不是很高兴,见到安王在民间有这么多百姓声望这么高,心里更加恨了,盯着前方的棺椁在脑海中想着刨坟鞭尸挫骨扬灰一系列不能让人知道、也不能立即实施的阴毒手段。
安王的选择的埋葬之地是距离皇陵里他父母的坟墓不远不近,但却又在皇陵外一块偏僻且人迹罕见的地方。这里除了挖坑所经之处长长的杂草被砍断了之外,四处草木繁盛,高到腰间、没有人为折断的草丛告示着这块地方的少有人烟。
安王下葬这一趟让这里有了人踏足,在出殡前,安王府就已经有人前来此地挖坑了。
楚念和徐瀚与安苑欣捧着一束白花,待安王下葬,看着安王府的人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拿着铲填坑,坑下的棺椁一点点被掩埋,直到再也看不见后,楚念心里蓦地浮出,原来这个人是真的没了,再也不回来的真实感。
一块冰凉的墓碑竖起,上面镌刻了安王的名字官爵和寥寥几句的生平评价,从此,后人只能从这上面简短的碑文,来评判这个已经消失在世上,消逝于历史长河,或许会在史书中留下几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