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秘骗人的时候是会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神又酷又凶,莫名就让人觉得她还有无穷无尽的后手。但这次他实在是太难受了,一团热气在胸口烧着,怕自己的软弱被看出,他只与那二人对视了一瞬间,就强忍着冷淡扭开头去。
好在还是蒙混过关了,他熬过这一波热力再抬头时,就看到唐行卓的面色又不太自然了,他来来回回地打量他,惊疑不定。
很好,这个“察觉出不对但是根本没有影响”的高人形象树起来了。
他总算是小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又该考虑怎么不动声色地将消息传给辛秘,并且带着她全身而退了。
想想狐神当时震惊、愤怒,还有一丝丝他读不懂的懊恼交杂在一起的错乱表情,霍坚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好做。
事实也果真如此。
他不擅长那些细微的小动作,也不擅长张嘴引起话题,再加上那心怀不轨的二人仍旧半信半疑,时不时地引起话题继续拖延时间,辛秘迟迟没有回应,他喝下的酒液反倒更加药性翻腾了。
男人冷峻的眉眼扫过静静盯着面色也不是很好看的张瑞,被晒得蜜色的颊上泛起一抹微不可见的薄红,咬着牙呼吸吐纳,忍住那股窜向下腹的邪火。
现在药性几乎完全激发了,他也因此读懂了这杯下了东西的酒液的功效。
想想若是辛秘喝下了这杯酒,还有送上酒的人原本的龌龊想法,那种磅礴的怒气难以压制地翻涌而出,冰冷而燃烧的感觉让他呼吸更加粗重,几乎压抑不住腹中团团的火焰。
他对上了张瑞的视线。
——这里,只有他曾见过辛秘没做打扮,只穿着男装的样子,也只有他知道辛秘是女子。
所以他使出了这样下作的手段。
宴席持续了许久,久到辛秘那股尖锐的不适感几乎难以忽视了。
她放下手中喝空的茶盏,微微蹙眉。
侧桌上,唐行卓又引起了新的一轮话题,他看起来本来就是爱玩爱享受的纨绔,见识过的新奇事物不知凡几,此时随手拿几个出来讲,就引得一众唐家人聊个没完。
似乎没什么问题,但辛秘注意到张瑞时不时隐蔽地看向自己左后方。
他动作很小,眼皮几乎只是微微一抬,还抬着袖端起酒杯遮盖下半张脸,几乎难以察觉,但辛秘是坐惯了上位的人,在面见她的时候,经常有人这样递眼神,她看了上百年,早就熟知这些动作了。
那里是霍坚的位置。
他们看那里,是在看些什么?或是……在确认什么呢?
辛秘心下一凛,意识到了这些人可能在拖延时间,霍坚喝下的那杯酒里,可能有什么缓慢发作的东西。
她不好回头,也不能就这样贸然地去看他的状况。
思忖一瞬,她捋了捋袖子,施施然站起身来。
正在滔滔不绝的唐行卓话语一顿,下意识地将目光转了过来,在她身上一扫,随即又不经意地扭开了头。
辛秘冷笑。
还真的有阴谋。
她没有再去看张瑞的神色了,干净利落地拍了拍坐皱的下摆,向侍立在身后较远处的侍女开口:“请问东司在何处?”
全程不慌不忙不紧不慢,摆出了咋呼人用的惯常冷脸,得到答案之后她礼貌性地向侍女道了谢,就要走过案去。
霍坚盯着她,心里发急。
那些人给她下药有所图谋,现在这杯酒被自己喝了,但如果她落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依然可以任人为所欲为,他一定得跟着她去的。
他现在气息紊乱,全凭坐着才能压制,若是一动,难免被张瑞察觉——他也是会武的。
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辛秘离开他能保护的范围。男人咬牙,准备强行提气压下翻腾的热量,站起身追出去。
下一秒,柔软的身体在路过他时一歪。
“诶呀。”她好像真的被绊倒了一样,声音惊讶又慌张,但正对着他的表情分明是冷漠高傲的,她怒气冲冲的黑眼睛直直看着他,像两个小小的漩涡,映出了他呆滞的神色。
“坐久了真是脚麻……”她嘴里嘀咕着,不着痕迹地掐他的手,双眸冰冷催促:“你快扶我去。”
主人喝高了或是坐麻了脚,由护卫扶着行动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小小骚动。
——除了张瑞二人。
“且慢。”唐行卓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脸上挂着倨傲的笑容,口吐虚假的关心之语:“天黑路滑,不如带两个护卫去吧。”
他面上仍有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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