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之垂眸,眼睫微微颤抖,他大抵是知道霍长君为何不说,或许是她自己也不曾在意过,又或许是她不想让人担忧,动摇军心,更可能是……她已不再相信任何人。
张太医为她请了这么多年的平安脉竟是半点都未发觉,谢行之捏紧了衣袖,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能治?”他抬眸冷声问。
老军医摸着自己的胡子,长叹一口气道:“这症状,老朽也见之甚少,若是佐以性温凉的汤药,恐能舒缓疼痛,只是治标不治本啊……”
他常年在军营里,见得多的都是跌打损伤一类的外伤,这一类症状实属不精通,只是略知一二。
他感慨了一声道:“曾听闻关公刮骨疗伤,若是这将军这病症也能剖腹取珠就好了……”
剖腹取珠是何等的天方夜谭,一旁的燕七都惊讶了。偏谢行之静默半响之后,望着霍长君的睡颜,笃定道:“那便剖腹取珠。”
老军医也就是随口一说,听他答应惊得汗都出来了,他又叹了口气,为难道:“这……也并非老朽轻易能胜任的,若是宫中太医出手,恐能多几分胜算。”
可是……谁都知道眼下的情景哪里有太医?
让宫中的太医赶来,一来一回不知道浪费多少时间。
除非把霍长君带回去。
谢行之沉默了一瞬,来之前他就想过要带霍长君回去,但他也只是想想,也不能逼她。
只是她不在宫里的时候,他才恍惚间警觉,宫里一时间为何那般冷清,夜深人静的时候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
可如今他非要带她回去不可了。
他自是知道,以霍长君的性子她是不会答应的,只能是先斩后奏。
他道:“朕会带她回去。”
北幕城已胜,粮食也到了,短时间内稳住局势不成问题,更何况兵刃在即,到时候一切准备就绪之时便是大反攻之时,霍长君已经做到了她该做的,剩下的交给别人也可以做好。
老军医点了点头,寻思着太医应该见多识广,将军该是有救了,如此倒也不担心了。只道:“那老朽就写下将军的病状交由你们带回去。”
*
夜色深沉,霍长君站在城墙之上,抛去那些无谓的烦恼,她望着苍茫的夜色,远处宽阔的大漠,明日这里又会有一场大战。
那会是她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故人”。
“禄军山,禄元胜,好久不见。”
第50章 睚眦必报 深秋,天幕城的太阳猛烈又嚣……
深秋, 天幕城的太阳猛烈又嚣张。
城墙上,燕军再次来袭的时候,霍家的军旗高高举起, 迎风飘扬。
炮火之声,声声连天。
烽烟四起,遍布天幕。
眼看着燕军的士兵就要爬上城墙了。
霍长君从旗帜后走出来,她站在那里, 犹如天神, 一声令下便是油坛火把齐落,烈火熊熊燃烧,燕军爬城墙的士兵哀鸣不已。
再一挥手又是万箭齐发。
箭雨侵袭,尸骨如山。
眼看着燕军一批批前赴后继地为攻城而死,禄元胜终是察觉了不对, 叫人停下了攻城的步伐。
他眼眸微眯, 立马叫来了先锋官,斥道:“你方才说的消息到底准不准确?”
如此阵仗, 若是兵力分散, 以天幕城如今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支撑那么久!
先锋官被他呵斥, 也是委屈道:“那边传信,他们确实是已经和林晨绍对上了啊……”那这人又是哪儿凭空冒出来的?又哪来这么多兵力?
禄元胜气得捏紧了手上的缰绳,长眸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旗帜之下的人,这可是父亲好不容易交给他的大任务,他绝不能就此落败。
他一伸手, 身旁的人立马意会, 将一把沉重的铁弓放在他手上。
宽阔的手掌握住弓,右手搭箭,横弓马上, 眼底只剩下那一个人,手一松利箭离弦,犹如脱缰野马破空而出,飞驰而去。
霍长君站在那里,眼眸映衬着那支箭破空而来的模样,杀气腾腾,扑面而来。
燕国居于漠北一带,是在马背上建起的国家,他们的人几乎所有人都会弓箭骑术,尤其是像禄元胜这种出生武将之家的人更是精通无比。他的箭分明自下而上飞来,却后劲十足,丝毫不见颓势。
霍长君凝神,脚一踢利箭在手,搭箭拉弦,“咻”的一声朝着那支箭飞速而去。
可她的力道分明弱了禄元胜不少,只是将将撞偏了那支冷箭,她一偏头,冷箭从耳边划过,带走了几缕碎发,空气中还弥漫着战火硝烟的味道。
禄元胜似乎也确定了城墙上的人,顿时扔下手中的箭,然后叫人喊话道:“霍长君,当真是你,你回来了。”
她一出手,那番动作和姿势,禄元胜便能确定身份。当年,他们父亲领兵交战的时候,他们也曾在战场上几次相遇。都是老熟人了,化成灰彼此都能认出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从北幕到了天幕城,还与林晨绍分开行事,引他们上钩,真是好计谋。
霍长君扯了扯嘴角,转手又是一箭射出,直中禄元胜身前的坐骑上。
烈马嘶鸣哀嚎一声,“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惊起一地沙尘,好在禄元胜反应迅捷,立马起飞一脚踹翻身旁的侍从,直接换上了别人的战马。
待他坐稳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跟了自己多年的战马,然后眼眸深深地盯着霍长君,脸色难看不已。
霍长君微笑道:“禄元胜,我回来了,你送我一箭断了我的发,我便还你一箭杀你战马,礼尚往来,你我扯平了。”